百年好合(68)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赵西音正觉得尴尬。赵老师拎着抹布挤过来,旁边那么宽的道不走,非得从两人中间穿过。擦完桌子了,便笑眯眯地对孟惟悉说:“花好看,小西不要,你送给我这个老头子吧,家里空了个花瓶,正好给插起来。”

赵老师永远这么贴心善意,懂得化解尴尬。他不敷衍,还真当着孟惟悉的面从柜子里拿出个空花瓶,然后仔仔细细将香槟玫瑰插放妥当,最后往孟惟悉面前伸了伸手,笑容温和:“很好看,小孟有心了。”

孟惟悉进退有度,适时告别,走时,对赵西音说:“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发微信。”

人走后,赵文春也没当即询问女儿,只在吃完早餐后,才心平气和聊天一般:“小西,你对小孟是什么想法?”

赵西音也不逃避,搬了根小板凳,乖乖巧巧地坐在赵老师跟前。父女俩对视五秒,一个游离皱眉,一个平静包容。赵西音在父亲的目光里渐渐平复心境,小声说:“爸爸你知道么,孟惟悉自杀过。”

赵文春皱了皱眉。

赵西音兀自出神,也没再吭声。

半晌,赵文春看透女儿的心思,问:“所以你有愧疚感了。”

赵西音苦笑一声,“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以前很开朗很阳光,他现在,变了很多。我没想过他会自杀,有时候看着他这样,我会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和他分手的时候,你是想清楚的吗?”

赵西音默了默,认真点头,“想清楚的。”

“那你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

“我没有。”

赵文春笑了笑,“那你就没做错。不负于心,不负于情,不负于人,不负于自己。我们迈出的每一步,遵从内心,不害他人,就是光明磊落。”

赵西音抿了抿唇,心也慢慢静下来。

“啊,我不是特意针对小孟。”赵文春说:“不管是孟惟悉还是周启深,也许以后还有别的人,爸爸希望你幸福,可如果这份幸福要用将就与勉强来换,那就得不偿失了。恋爱很好,结婚很好,可单身、离异,也不低人一等。内心的自省与丰盛,才是最重要的。”

赵文春边说,边把赵西音肩头粘着的一根落发拂开,“你得分清一时善意与真实感受。别用你的恻隐之心来绑架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两败俱伤悔不当初,才是真真害己害人。小西,明白爸爸说的吗?”

赵西音笑起来白牙如贝,仰望着父亲,像在看一盏瀚海明灯。她轻声,“我明白。”

赵文春点点头,思索一番,挺认真地问:“小孟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些?好像还长了点个子。”

赵西音无奈,“赵老师,您这侧重点也太奇怪了。您还记得他以前多高多重?”

“记得啊,一米八出头,不过没启深结实。”赵文春兀自感叹:“当过兵的到底不一样,身上扎扎实实的,北京的冬天这么冷,启深竟然没穿过秋裤,身体素质真是好。”

赵西音顿时哭笑不得,“您怎么知道他不穿秋裤!”

赵文春理所当然道:“他自个儿跟我说的,那时候,我对他比你大七八岁还是有点想法,他告诉我,他在北戴河一个冬天洗的都是冷水澡。让我放心,说他能长命百岁然后照顾你一辈子。”

赵西音愣住了,赵文春说完也愣住了,他立即改口,“对不起啊闺女,爸爸不是故意提他的。”

赵西音闷闷嗯了声,“瞧出来了,您是真喜欢他。”

赵文春听笑了,屈食指敲她脑门,“顽皮。”

手机在卧室响了,赵西音站起身,声音渐小,“他才是您亲儿子。”

到了桌边,一看屏幕上闪烁的数字,赵西音皱了皱眉。

——

周启深这两天去天津出了次短差,应酬局上喝了不少酒,回来在高速上睡了一路。手机搁西服口袋里调的静音,一遍遍地响也没个察觉。

后来电话打到了他秘书这儿,秘书只得斗着胆子把人叫醒,“周总,周总。”

周启深脾气不好,睡觉时尤其,他人昏得厉害,睁开眼被日光刺得差点把酒吐出来,没好脸色:“我听着了,别嚷了。”

秘书把电话递给他,迟疑了下,“是您父亲。”

周启深一张脸阴沉如暴雨将至,人仰着靠背,伸手掐了掐眉心,还是接起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嗓,也不知周启深有没有听,周伯宁耐心比他还差,刀光剑影的不满与抱怨如约而至:

“你躲,你就躲,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不接我电话是吗,我告诉你,你秘书的,你公司的,你媳妇儿的,我一个个打,我就不信找不着你!”周伯宁气势压人,嗓子常年嘶哑,稍一提声,就像碎裂的酒瓶,十分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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