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点点头,「因为这是阿嬷说的。」

文贤的神情非常笃定,我便不再表达对这种传说的质疑。

文贤和阿嬷的感情非常好,因为他可以说是由阿嬷一手带大。

阿嬷有七个孙子、四个孙女,文贤既非长孙、也非么孙,他排行第五。

照理说他应该没有特别被阿嬷疼爱的理由,但阿嬷却跟他格外有缘。

在11个孙子女中,只有文贤是左撇子,而阿嬷刚好也是左撇子。

大家都说这是因为只有文贤是被阿嬷带大的缘故。

文贤刚出生时父母很忙,于是阿嬷自愿要来照顾他。

婴儿时期喝奶、吃饭、洗澡、换尿布几乎都由阿嬷包办。

唸幼稚园时,阿嬷会牵着他的小手上学,放学时也会去幼稚园接他。

上了小学后,他总是跟阿嬷一起睡午觉,除非要上整天的课。

唸国中时,有次文贤贪玩误了时间,11点半才回到家。

文贤偷偷熘进大门,发现平常9点就入睡的阿嬷竟然坐在院子裡等他。

阿嬷看到文贤后没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走进家门。

一走进家裡,便看见他爸爸手裡拿了根又粗又长的藤条,坐在沙发上。

「死囡仔!」爸爸气呼呼地站起身举起藤条,「玩到现在才回来!」

「你去睏啦。」阿嬷说。

「阿母。」爸爸说,「妳不要管啦。」

「叫你去睏你是不会听吗?」阿嬷提高音量,「去睏啦!」

爸爸手中的藤条微微抖动,但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嬷牵着文贤的手上楼。

阿嬷一直牵着文贤的手到他二楼的房间,才放开手。

「快睏。」阿嬷摸摸他的头,「你明天搁要读册。」

文贤要离家到台北唸大学那天,阿嬷坚持要送文贤。

老家没有火车站,文贤得先坐公车到附近城市的火车站搭火车北上。

爸爸说孩子大了,让他一个人去坐车就好,但阿嬷说什么都不肯。

爸爸只得跟阿嬷陪着文贤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到附近城市的火车站。

在月台上等车时,阿嬷拉着文贤的手走开几步,然后低声说:

「这些钱给你。」她把一团钞票塞进他手心,「别让你爸爸知道。」

一直到火车进站,阿嬷始终紧握着文贤的手。

文贤大学刚毕业时,他和我成为男女朋友。

没多久他便带我回家去看阿嬷,因为阿嬷老是嚷着想看我。

我和文贤才刚走进院子,阿嬷立刻推开家门走出来迎向我。

「真水。」阿嬷双手握着我双手,仔细端详我全身,「真水。」

吃完晚饭后,阿嬷偷偷把我拉到院子裡,拿出一只翡翠戒指要给我。

「我不能拿啦。」我吓了一跳拼命摇手,而且这戒指看起来价值不菲。

「可以啦。」阿嬷直接把戒指套进我手指,然后笑说:「刚刚好。」

我和文贤结婚那天,婚宴结束后阿嬷悄悄走进新房来看我,说:

「文贤这囡仔是我从小看到大,他的个性戆直,容易冲动,妳要好好

教他。如果妳受了委屈,跟阿嬷讲,不要跟他吵架。夫妻是一世人

的代志,要互相扶持、互相体谅、共同吃苦。」

「我了解。」我点点头。

「多谢妳。」阿嬷突然流下眼泪,「以后文贤就拜託妳照顾了。」

「阿嬷。」我眼眶也红了,「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怀小杰四个月时,阿嬷瞒着文贤的爸爸,一个人熘到台北来看我。

阿嬷提着两大包的食材和补品,一进家裡便到厨房忙东忙西。

「第一胎卡辛苦,要特别注意。」临走时阿嬷牵着我的手千叮万嘱,

「身体要顾好,重的东西不要提,不要太累,要记得吃补。」

我只记得我一直点头。

小杰出生后,阿嬷的病情加重,开始频繁进出医院。

小杰刚满月,文贤知道阿嬷很想看曾孙,打算带小杰回老家看阿嬷。

「我现在生病,不要让囡仔来看我,这样对囡仔不好。」阿嬷说。

「不要紧啦。」文贤在电话中说。

「你不懂啦,这样囡仔会歹育饲。」阿嬷说,「等我身体卡好再讲。」

但阿嬷的身体却日益恶化,因此阿嬷从没见过小杰。

阿嬷过世前的那一个月,都是在医院裡度过。

这期间文贤从台北专程去看她四次,但每次阿嬷的意识都不太清醒。

最后一次去看阿嬷时,她牵着文贤的手,但却叫着他阿公的名字。

阿嬷过世的那晚,文贤的手机响了,是他爸爸打来的。

爸爸说阿嬷快往生了,口中不断唸着文贤的名字。

文贤赶紧叫爸爸把手机放在阿嬷耳边,随即神色凝重走出客厅到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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