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200)

阿福微笑着把那朵花从信封上扯下来,然后对着铜镜插在鬓边。杨夫人站在门边抿着嘴笑。一边瑞云紫玫也在笑。阿福的脸有点儿红,可是并没有要把那朵小花摘下来的意思。

“长这么大,头一次出门去,就一去这么久也不回来。”杨夫人替阿福拢了下头发:“等回来了,我替夫人好好训他一顿。”

阿福在镜子里微微笑:“嗯,夫人千万别给他留面子,别客气,训的越凶越好。”

第62章 迎春(三)

天擦了黑,阿福又吃了一餐,瘦肉粥,配着脆脆的腌黄瓜,微酸的,可口清爽。连李信也跟着要吃,张氏也喂了他半碗。一重重的门户锁了起来,紫玫端了灯进来,轻声说:“夫人,要不上炕吧,炕上暖和,坐一会儿消了食便安歇了好。”

阿福点点头,把外面的厚衣裳脱了,就穿个夹袄上炕靠着大枕头坐着,紫玫说:“我和瑞云两个上夜,我在里间她在外间,夫人要茶水要解手都方便。”紫玫坐在炕沿上,凑过头来看:“夫人这是给王爷写信?”

“嗯……”

阿福的字写的也算端整,李固看不见,信是得让别人来念的,所以什么我想你我晚上睡不踏实之类的话是不能写的。说了下庄里的大概,自己一切都好,倒是李信小家伙的趣事儿着实写了几件。雪化冰融,雪下头的草叶儿已经有了碧绿的颜色,刘润抱着李信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儿,居然拔了些野菜回来,一冬没吃着什么带颜色的菜,上上下下都觉得稀罕,凉调的阿福没吃着,菜团子是吃着了。

她写了满满一页纸,提起来吹了吹掸了下,轻轻折起:“明天让人送去吧。”

紫玫笑着接过去:“夫人不在上面弄点花儿粉儿的一起送去么?”

阿福白她一眼:“我不弄。”

瑞云捂着嘴偷笑,李固随信送花儿来这事庄里无人不知,阿福又一高兴把花儿戴头上了,这下子——大家取笑不着李固,他不在嘛。就是在,估计敢笑王爷的人也没有。而阿福一向性子好,不管是做淑人的时候还是成了夫人之后,也没见打过谁骂过谁训过谁,所以瑞云紫玫她们都敢跟她玩笑。

“嫂子。”

阿福抬头,李馨披着衣裳,掀帘子进来。

“你怎么来了?”时候可已经不早了。

“我想和嫂子一块儿睡,说说话……”李馨微微垂下头:“我一个人……怪闷的。”

阿福心里跟着一软,朝炕里挪挪:“快上来,地下冷。”

李馨坐在她旁边,嘴角微微扬起,那个笑意显的很单薄。紫玫拉了一把瑞云,两人退到了外间。

帘子放了下来,瑞云低声说:“三公主……也怪可怜的,宣夫人和哲皇子一下子都不在了……”

紫玫比她大几岁,经的多,见的多,心肠也刚硬的多。

没了母亲弟弟也算不得太可怜,毕竟她还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王爷的妹妹,一样锦衣玉食的——再怎么着,也比她们这些奴婢要强。

紫玫低下头去做针线——只是手微微有些抖。

李馨瘦了整整一圈,阿福也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拉着她的手轻声说:“我不会说话,可是你若不保养自己,就要瘦成人干儿了。”

李馨摇摇头:“我一闭上眼,就想起以前的事儿。哲弟出生在八月,花园里的花香气很浓,我听到婴儿的哭声,觉得心里那么高兴。母亲性子平和,一开始我写字,弹琵琶,都是母亲手把手教我的……我,我实在不相信,皇宫就这么烧了,母亲和弟弟……再也不在这世上了……”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空中的某一个点,眼圈是红的,眼里却没有泪水。

阿福不知道她是痛到了极处哭不出来,还是夜里躲在被子里已经把眼泪流干了。

“想哭就哭吧……”阿福轻轻揽住她:“哭出来,就好了。哭过了,咱的路还得向前走……”

李馨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乌黑的头发披散着,阿福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绷的紧紧的,然后,肩膀微微抖动。

极度压抑的哽咽声,象是受伤的兽,痛到极处才发出来的声音。

阿福觉得鼻子发酸,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抹了下自己的眼眶:“哭吧,哭吧。”

人们常劝解别人,别哭,别哭。可是憋在心里的创痛,往往会积郁成疾。

哭出来吧。

让悲伤淌走,才能给心里腾出地方,容装以后的生活,迎接以后的快乐。

“我就是……想着,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要是我那天晚上没出宫,和母亲弟弟在一起,现在,也不会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总能听见阿哲在我耳边说话,他还是个孩子,我再也不能带他去放风筝,教他读书,陪他写字……母亲不让他喝酒,说他年纪还不够。他缠过我我也没答应——早知道……早知道的话,我一定偷偷瞒下来,也让他喝一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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