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7)

拔草的时候没人盯着她们,大家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手脚都还算麻利的。

姜杏的手正要揪起一丛细叶子的时候,阿福赶紧拦住她。

“怎么啦?”

“这是兰草。”

“兰草不是草?”

阿福想,姜杏以前大概真的从来没弄过花草的。

“这个叫兰花。”

“哦。”姜杏儿话扯远了:“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叶子。你家种花吗?”

阿福想,我家是不种的,但要解释起来,就要说很多话了。

所以她含糊的嗯了一声。

太阳暖暖的照在这里,有些花已经长出了花苞,阿福想,如果就这么和花草打交道,当个十几二十年差,再出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就在她刚刚这样想的同一时间,忽然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姜杏儿蹲在那儿正翻土,吓的一屁股坐到了泥里。

其实那声音应该离的很远,但实在叫的太惨,阿福觉得那声音简直象把刀子,直直的从耳朵眼捅进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的。

阿福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姜杏儿抱着肩膀直哆嗦,旁边的人个个面带惊恐。

不是以前就没听过喊叫痛呼,但是,阿福想,听到隔壁妇人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叫的都没有这么惨。

徐夫人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走过来,那个女人穿着鸦青色的宫装,梳着髻,脸上敷了粉,也画了眉,比徐夫人还要严肃。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小姑娘们看一眼,就又匆匆走了。徐夫人把阿福她们召集起来,拔草终止,她们又返回那个小院子。

没有人说不许议论,但的确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声音。

一天里的第二餐,是混了豆的蒸饭和腌菜。阿福有点吃不下去,虽然很累很饿。

拔过草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阿福想说话,但是不知道和谁说。

而且,别人都不说。

阿福做了恶梦,梦里的情景记不清楚了,一个接一个的,让她睡不踏实,忽然听到嘤嘤的哭泣声,阿福猛然惊醒。

不是梦里的声音,是有人在哭。

睡在她里面的那个女孩子坐在枕头旁边,捂着脸。月光从窗隙中照进来,屋里并不显的太暗。

“你怎么了?”刚醒,阿福的嗓子有点哑。

她吓一跳,一边抹脸,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什么。

阿福没听清她说什么,但是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尿床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福想了想,让她把褥单拿下来,褥子拿到屋外去晾,褥单洗一洗。

这个孩子大概刚十岁,阿福帮她从屋后面找了盆,舀了缸里的水一起洗,尽量不发出太响的声音,拧干水,再晾起来。绳子上还晾着她们白天用的抹布。

“我,以前不……”她期期艾艾的想解释,阿福只说:“快睡吧,你和我盖一条被,明天还得早起。”

“我叫洪淑秀。”她说。

阿福也说了名字,她红着脸说:“阿福姐,你……别跟旁人说。”

“嗯。”

也许是白天吓着了,也可能到了新地方不习惯,或是晚饭的咸菜让人口干,多喝了水。

阿福记得那天的月亮倒映在木盆里,破碎的,银亮的。

过了两天,徐夫人开始让她们背诵出宫规来,背不出来的要挨打,还没有晚饭吃。

阿福背出来了,姜杏儿和洪淑秀却都挨了打。

阿福想,这是因为自己毕竟大几岁的关系,能明白宫规讲的什么意思,在师傅那里的时候也写过字,看过书,所以背下来不难。但对美杏儿了洪淑秀来说,大概要难的多。

除了阿福,还有一个姑娘全背了出来,晚上只有她们两个坐在那里,吃饭。

不知道原因,这顿饭反而丰盛了一些,饭里掺有豆子和小米,菜是炖的萝卜,还有一碗汤。

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来朝她笑笑,小声说:“你叫阿福是吗?我听见别人这么叫你。我叫慧珍,陈慧珍。”

她皮肤很白皙,眼睛水汪汪的,长相虽然不是特别美,但很恬静,尤其是笑的时候。

她说:“我家里一直种花养花,我爹娘本来以为我进了宫是服侍贵人呢,没想以还是伺弄花草。对了,你家里做什么呢?”

阿福咽下一口饭:“卖酱菜。”

“啊,那你没有跟管厨饪的人走啊?”

其实酱菜啊……阿福可真不喜欢。

因为好长时间总吃酱菜,还是腌的最差的,不好卖的那种。

咸的发苦。

过了小半月,出了一件事。

好几个女孩子头上染上虱子了,也说不清是谁传给谁的,徐夫人发现之后,脸色很不好看。那天晚上就让人来给她们剪头发,用一种苦而臭的药汁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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