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166)

宁恕一声“我”才出口,田景野的车子已经毫无留恋地离他而去。宁恕的一只手还在半空里停着,他呆呆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才放下手来,到对面马路拦出租车。自打他暴露报仇的决心以来,一个个的亲人熟人离他而去,只剩下妈妈对他刀子嘴豆腐心,依然不离不弃。宁恕有些儿动摇。尤其是想到田景野刚才推心置腹的分析,尤其是田景野将他的处境猜测分析得清清楚楚,宁恕更是有些儿魂不守舍。他想到前天晚上晚归,这一路的风声鹤唳,和昨天早上呼啸着飞进阳台的烟火。周五之后,简宏成会如何待他?就像不依不饶地追出境将张立新逼回来一样,如何也不依不饶地对付他?

宁恕评估过与简宏成对决的风险,但他显然低估了。他忽然想到,当年简宏成在高中时就敢以非常规手段打得学校周边积弊多年的小流氓从此绝迹,而今做了多年生意,简宏成的手段只有更老辣狠毒,更将金钱的神通运用得出神入化。

宁恕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公司。公司里的会议当然是等着他回来主持,但宁恕主持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心里一遍遍地不由自主地泛起他走夜路时候感受到的恐惧。

小童闲闲地坐在角落不动作,不表态,没事人一般。即使其他同事将眼睛看向他,希望他作为钦差大人该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也视而不见,只做着自己的会议记录。

直到一个同事不小心袖子勾到烟灰缸,一只水晶烟灰缸咣当落地,砸成碎片。宁恕不由得一惊,差点儿跳起来。他看着一地晶莹的玻璃渣子,想到了玉碎。想到这儿,他反而镇定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还有什么顾虑呢。他恢复精神,将会议主持下去。

小童若无其事地在会议记录本上画了一条分割线,然后继续往下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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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宁恕的中途拖沓,会议结束便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员工会后必须留下加班,以完成会议布置的任务,为此不少人对浪费了大家时间的宁恕大有怨言。而小童正点下班了。他身份尴尬,留着有抢宁恕功劳的嫌疑,而在大家都奋力加班的时候他挥挥衣袖而走又显得不地道,因此小童是挂着一脸歉意走的。大家见此,心里纷纷将账记到宁恕头上。

小童上了出租车,一个电话打给简宏成的助理,就当前最新局势变化进行交流磋商。

郝聿怀放学出来,见爷爷已经笑眯眯地等在学校门口。郝聿怀认为放学后有人来接是小学生才有的事,妈妈不能来接他,爷爷自然也不能。他当然不知道爷爷来的原因是早上对宁宥心怀愧疚,试图在孙子这儿贴补一下,以安抚宁宥。

郝父连忙解释:“我去超市路过,不是特意过来接你。刚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留下打篮球。”

郝聿怀冲爷爷做个鬼脸,爷孙俩心照不宣地笑了。都知道郝父是找借口。

郝父是教授,郝聿怀与爷爷很有得说,一路告诉爷爷数学课上很多想法却又被老师压住不让多问的事儿,与爷爷讨论着回家。

郝聿怀见爷爷打开门后一愣,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他立马好奇地象条泥鳅一样钻过爷爷的胳膊,游进客厅,一眼看见奶奶神色凝重地与一个陌生年轻女子坐一张沙发上说话。

郝母见了郝聿怀神情有点儿不自在,强笑着打招呼。

而那陌生女子正是顾维维,见了郝聿怀眼睛一亮,她还是第一次见呢。“郝科的儿子?真是小帅哥,跟他爸似的。”

郝父忙拉住郝聿怀道:“奶奶有事,我们直接去你家吧。”

郝聿怀不知底细,挣着不肯走,“阿姨,你是爸爸单位的吗?是不是来跟爷爷奶奶说爸爸的事?爸爸真的受贿了吗?”

顾维维非常肯定地道:“你爸是受人牵连,你爸是好人。说郝科行贿的才都是坏人呢。”

郝母阻止不了顾维维,这下坐不住了,赶紧起来与郝父一起拦在郝聿怀与顾维维之间,组成坚强的人肉屏障。“灰灰,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你们去外面走走吧,奶奶说完了给你们电话。”

“可爸爸的事我得听着,我不插嘴。”郝聿怀说什么都不肯走,爷爷奶奶都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他又直接面对顾维维了,“可是,爷爷奶奶和妈妈都说爸爸行贿了,难道都是坏人?”

管不住郝聿怀,郝母只能管住顾维维的嘴,“小顾,你现在别说。再说我跟你急。”

顾维维不敢忤逆郝母,只得摆摆手,却不再说话。

郝聿怀大急,可爷爷奶奶和眼前这位女子却都闭了嘴不肯说话,他愤怒了,大声问:“为什么我爸爸的事情不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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