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181)

但宁恕记着简宏成“路上小心”的暗示,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便开始往四周打量,看有无可疑人物。果然,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就见有可疑人影一闪而过。宁恕二话没有,立刻旋回自己办公室。他估计自己是出不去了。

时间在嘀嗒嘀嗒地过去,宁恕清楚,他迟一分钟行动,简宏图那边就能多一分钟做得圆满。他想了会儿,便调出在国税工作的同学的手机,准备直接通过这条线来举报。

可就在此时,简宏成的电话进来了。先接简宏成的电话,还是举报?宁恕看到公司大门口人挤人排满的一群大汉,再看看公司大办公室里的同事充满恐惧的目光,他缩回椅子里,选择了接简宏成的来电。但他依然强硬地道:“请长话短说,我等我国税同学的回电。”

“你不用忙碌了,我已经完成布局。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跟你谈谈我的想法。你把我弟弟搞得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能放过你,让你往后还有安耽小日子可过?过去的事是父辈的事,我父亲早逝,你父亲付出代价,我们这些第二代都因此命运转折,走上另一条比较艰难的成长道路,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虽然对崔家心怀愤怒,可我还是知道我得放下,我得着眼未来,为自己而活,为我家人朋友的现在和未来过得好而活,同时,我希望不伤害你姐姐和你妈妈……”

宁恕原本冷着脸听着,到此冷不丁地打断,道:“不伤害我姐姐?我姐曾经被你姐捉住了打耳光,她那时才小学二年级,可你姐是大人,而且你姐还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下手。那次你姐打得我姐脸肿得像猪头,医生诊断是轻微脑震荡。我们只好搬家躲避,没说的,谁让我们亏心。但第二次你姐又找到我们,她找到的是我姐读书的小学,她等着我姐放学出来,一脚将我姐踢飞,头撞在水泥柱上,鲜血直流,再次脑震荡。至今我姐头上依然伤疤经常发痒,天气变化时候伤疤刺痛,过于疲劳会头疼发作,都是拜你姐所赐。我们只好不仅搬家,而且还改名换姓。我当时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受欺负,可我心里发誓,我要让你姐付出代价,也必须是血的代价。我拿到你弟弟的虚开资料,如果我只是想着两家的世仇,我完全可以立刻去举报,而不用等什么周五与你会谈。我原本想跟你谈的是,以你宝贝弟弟向你要挟,逼你退出对你姐的援助,逼你把你姐交给我。好了,我技不如人,这是我本来打算承认的事实。谁不想过好日子,我妈我姐都苦苦劝我离你家远远的。可既然你们不愿罢休,走着瞧吧。”

这一回,主动挂断电话的是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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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宥?简宏成呆呆地举着电话,皱眉想到那次他特意从深圳赶来上海,郑重其事地与宁宥告别,可他都还没说什么,宁宥已经哭成一团。他一直觉得宁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苦来阻止来自他的控诉,总之他是屈服了,什么抱怨都没有,反而听了宁宥冷静的抱怨。听了宁恕的话,才知宁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当时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经是冷静的极限。那一次,宁宥也说起过他姐的伤害,说起过他姐逼着他们一再搬家,还说起过挨打挨骂,差点儿丢命。他当时绝想不到是打到轻微脑震荡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吓走蛮狠的他姐的伤口。那时,宁宥才是一个两年级的孩子啊。

简宏成对几岁的小孩该长多大没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个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那么小小的柔软的身体,他是恨不得拴在身边怕小地瓜受到伤害。而当时他的姐姐则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为了迫使他帮助对付张立新,对他说起过受父母逼婚时,一想不开就去找简家泄愤。是泄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愤又是如此不足以对人道来。

简宏成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隔着窗户看正听保姆讲故事的小地瓜。相比小地瓜,虽然纤细的保姆也算得上庞然大物也。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声音再温柔,与之刚刚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地瓜坐得离她远远的,对她保持着警惕。简宏成看得心疼,可只能硬下心肠将小地瓜交给保姆,而绝不召回陈昕儿。简宏成想象着当年娇小的宁宥面对简敏敏时候的巨大恐惧,以及心中落下的阴影。他这才理解早上通知宁宥,简敏敏即将获知谁是崔家后人时,宁宥那突如其来的暴烈。凡事,都有因果。

即使早在若干天前,当他获知宁宥是简家后人时,简宏成依然还不能理解宁宥在高中大学时对他歇斯底里式的拒绝。他前几天还想,宁宥何不对他表明身份,他当然不会再去纠缠,这样对大家都好。今天才知,宁宥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面对他的一再表白都坚壁清野,如此坚决,甚至坚决得薄情寡义,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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