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371)

宁恕可以想象宁宥的形象与宁宥的身份会提升多少可信度,他知道自己赌气不起,他会万劫不复。这社会如今宽容得连外遇都视若寻常,但若是被栽赃一顶不顾亲妈死活的帽子,那就别想混江湖了。他是一根辫子都不能让宁宥抓,尤其是当下这节骨眼儿上。他只得忍气吞声拿起手机,再拨宁宥电话,“好吧,我认。”

但宁宥冷漠地道:“你等等,我打开录音。公开通知你,我开录音了。我问你,今天妈妈为什么会脑溢血。”

宁恕一下子被问住,“你想要什么答案?你说,我复述,你总满意了吧。”

宁宥道:“我只要你心里所想的答案。你实事求是地说。”

宁恕气得胸口闷闷地痛,可不得不回答:“妈妈是收到你寄来的钥匙时候脑溢血。你明知我不会通知妈妈,你为什么还寄来?”

宁宥道:“你从无一句话明确告诉我你不会通知妈妈。但是我为了要求你预先面对面地通知妈妈,特意跟你陈述过所有利害关系,对不对?”

宁恕不得不承认:“对。但是我不认可你说的那些。”

“一,你不认可,你可以拒绝。但你没有拒绝;二,我所预期的最后不幸全部实现,你完全否定我的预期,说明你大孝子完全不懂妈妈;三,在我做出如此之坏的预期之后,你依然坚持不通知妈妈,且不报备我你没通知妈妈,可见你对妈妈的安危有多不在意。以上三条,是还是不是。”

“第三条不是,我昨天与你通话后立即出车祸,车祸后在派出所昏迷到今早。”

“如果昏迷,不会在派出所,而是在医院。派出所民警不会草菅人命,否则,我替你投诉。所以,你撒谎。我劝你后面的问题不管心里多勉强,还是实事求是为好。总之,第三条,你无法否认你忽视妈妈的安危,置妈妈的性命于不顾。”

宁恕被噎住,确实,他是昏睡,而不是昏迷。但谁能了解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昏睡呢,不会比昏迷的情况好到哪儿去。可他无法解释,自尊也让他不愿解释他最近的仓惶生活。

宁宥等待了会儿,再道:“即便如此,我依然加了双保险,请田景野帮忙上门与妈妈耐心说明。可妈妈竟然不敢给田景野开门,因而贻误时机。妈妈为什么不敢开门?她害怕的人是谁招来?你为什么一而再招引危险上门?”

宁恕愤而道:“我是为这么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想把所有责任都赖到我头上吗?”

宁宥不搭理宁恕的愤怒,自顾自地说:“我们这个家由三个人组成,三个人中,我反对你报复,妈妈也在你我面前明确表态她反对你报复,她只想过好日子,既然三分之二票反对,你所谓‘为这个家’的理由已经不成立,你为的是你自己。承认吗?”

宁恕道:“你说是就是吧。别说你没为我扇简敏敏的那一巴掌叫过好。”

宁宥道:“既然你承认,虽然你是很不甘愿地承认,那么说明,完全是你的个人行为导致妈妈现在躺在医院。简单直接地说,你害了妈妈。你承认吗?”

“是,我承认,我为了拿到妈妈的医保卡,不让妈妈被踢出医院而承认。行了吗?”

“在我既没严刑拷打你,也没欺瞒哄骗你的情况下,你承认。行了。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从头到尾没问一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妈妈的性命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你这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的医保卡放在大门背后的草编袋里,与黄色封面病历装一起,你一齐拿来。”

宁恕一看,门后果然有一只草编袋,里面塞着看过的报纸。居然在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想都想不到。他起身过去伸手一捞就捞出黄皮病历与医保卡,既然到手,他不肯死忍了,愤怒地道:“你是挖一个洞,拿妈妈的命要挟我,逼我跳!你是妈妈的亲女儿吗?这当儿拿妈妈的生命来要挟我,你……”

“晚了,已经结束录音。你不想想你那一套都谁教出来,建议下辈子投胎避开我。我也不高兴再养你。”

宁宥说完便结束通话,手机压在膝盖上不语。旁人只看见她在发呆,她自己知道上下两排牙齿磕得嗒嗒作响,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不是愤怒,她是激动。为了逼迫宁恕清晰认识到他的错误,她不得不使用手段,那些本不该用于亲人朋友身上的手段,不,即使对寻常不相干的人都不该用的手段,她刚刚冷静地加诸于她一手拉扯大的弟弟身上。

她并不情愿。

陈昕儿终于赶到上海。这个庞大的城市以前她觉得出入如此方便,可等口袋里没钱需要搭乘公交的时候,她被四通八达蜘蛛网一般的道路搞得发晕。可她晕不得,她必须赶在简宏成的上海公司下班前到达,时间已经不宽裕。陈昕儿借着手机地图找到最合适的地铁线路,其余全用双脚飞一样地快走。终于,下午五点十分,她满脸又红又油地站到公司接待台前。她的形象,令接待台后面粉面桃花的女孩子都懒得主动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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