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荤者(43)

林唯平“哦”了一声,明白了,这么说,于凤眠是一定要为了维持那个工厂的运转而履行那个中标的合同了,如果她完成得好,那么无话可说,如果不行,那就意味着资金链得出问题了。资金链一出问题,她的已经开工的项目就得停顿,然后银行立刻会察觉苗头收回贷款,她到时没一分现钱在手头,只有变卖家当了。只是尚昆和老王那么志在必得,会让她把合同完成得好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可以想见,他们一定会在两方面下手的,一是于凤眠接受的工厂履行合同期间出问题,另一是老王在于凤眠新开工工地上做手脚。这两招无论是双管齐下,还是方案,相信都会被这两个大佬安排得非常严密。于凤眠看来只有中套投降的份。但是会不会有变数?尚昆对她这么托盘而出,难道就不怕她大嘴说出去为其增加变数?

是的,林唯平最大的疑问就是这个,她只是不明白,非常的不明白,尚昆为什么要对她说?就不怕她破坏他们的好事?不会是他心里对她有好感那么简单吧。象他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人,最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除非他的计划中有什么需要她林唯平的配合。会是什么呢?林唯平大脑快速运转,把自己放进过程中重复思考一遍,立刻豁然开朗。是了,将要属于于凤眠的那个厂子流失的原工人如今大半是在她的公司里,于凤眠要开工,要完成中标的合同,一定需要熟练工人和技术人员。如果人员无法到位,她可能走另一条蹊径,更可能付了头款而把余款一直拖着,因而脱离尚昆和老王两人的安排控制。而于凤眠为了让工厂开工,一定会不惜工本请这些工人回去,因为她的利润源本就不在这个工厂,为了贷款,她可以作出一些有限的工资上的让步。自己如果想要拉住这些工人,必然得开出与之相当的工资,可是那要经过尚昆的批准,照现在他的态度看,他是不会批准的,他看来需要的就是叫于凤眠开工,这样才方便他下手。所以尚昆今天才会折节下交,亲自去机场接她林唯平,原来是有求于她。可是这个要求是这么容易答应的吗?答应他,就意味着春节左右,一半熟练工人将拿了工资和年终奖后流失,到时候轮到她面对无人开工的局面。但是可以不答应吗?林唯平很清楚地知道:不可以。现在尚昆肯与她细说缘由,那是他看得起她,重视她,不,其实更应该说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免得为了获得一个利益,而牺牲另一个已经到手的利益,毕竟凯旋也是他的资产啊,他重视的是凯旋的活路。

是,这是他的资产,不要因为他前一阵不参与管理就自以为是地可以把他忽视,也不要以为前一阵她全权处置一切事务就可以误认为当家作主。即使他尚昆给她林唯平再大的权限,她也只是给他打工而已,他有权支使她,支使凯旋。他今天的意思也表明了,他需要林唯平做出牺牲,但是他不希望看到凯旋因此受损,否则没必要冒泄露的风险把计划和盘托给她。林唯平问自己,你敢不服从吗?你不能不服从。那么你敢任性地叫凯旋出现生产问题吗?也是不。林唯平知道,扪心自问,最大的压力还不是出在尚昆那里,而是自己。她离开原单位,是一门心思地想做出成绩来,给业内看,给熟人看,现在目的稍成,但是如果一两月后出现波折,生产无以为继,不用说,二太太首先会毫不留情的取笑她,而跟过来的工人思想上毫无疑问会产生动摇,最大的危险是,以后在业内,她的名声就垮了,她再无信誉在业内混下去。

想到这儿,她心里顿时一阵疲劳袭来,人觉得晕晕的,下意思地用一只手支撑住额头。垂眼看下去,她的手包搁在另一张椅子上,那里有一张病历,上面记录着她在天津因疲劳过度,进医院挂盐水的点点滴滴。就她一个人,独在异乡,不错眼地看着盐水瓶空坐一个小时,然后自己用另一只手举着快空的盐水瓶找夜班值班护士拔针。这么累究竟是为着什么呢?思前想后,她的心彻底的冷了。

对面坐着的尚昆最先见林唯平垂眉思考,也不以为意,但不久就见她脸色发白,全身犹如脱力,软软的用手支撑着头,惊住了,忙叫道:“小林,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唯平微微抬头道:“送我去医院。”被尚昆扶进车里坐好,她挣着剩余的力气拉开包,把天津的病历取来给尚昆,便闭目靠坐在椅子上不再有言语动作。

第 章

十七

做病人的有些特权,不想说话就闭着嘴,甚至连眼睛都可以不开着,他人说的话就当它是耳边风。林唯平半张着眼看尚昆忙碌,觉得也是他罪有应得。及至给扶到注射室打针,她就更有理由闭目养神了。心慌气短很快就过去,就不知道脸色变回来了没有。闲坐无聊,林唯平不能不去想刚才吃饭时候的一席话。罢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事成定局。只是自己真该给自己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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