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117)

这十七年来,犹如心头之ròu被挖走了一块,息后几乎无时不刻思念,如今终于寻她回来了,她正当嫁龄,息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之外,让女儿尽量嫁得一个能够依靠终身的男子。

倘若说,今晚之前,息后对此还感到犹疑不决的话,那么在见了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面之后,她已下了决心。

她曾有一个异母之妹,亦美貌出众,当年曾嫁入梁国,梁国弱,被留国灭,她便被留国君掠入后宫,不久郁郁寡欢病死。她至今想起,依旧伤感不已。

穆国虽是西北边地,但国力日渐雄厚,国运亦蒸蒸日上,这从去年战楚人,数月前收戎狄的两战便可窥之。息后不知穆国日后走向将会如何,但阿玄嫁去做国君夫人,想来不会重蹈自己那个妹妹的覆辙。

何况这男子还许诺,此生只她一人。

这个穆国国君,行事确实不守礼法,带了乖张之气,但世上又何来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

在息后看来,只要他能护女儿一生周全,能做到如庶人那般独妻她一人,便已足够。

“方才你对我言何?”她问。

庚敖一怔,忽醒悟过来,忙道:“守臣若能求得王姬入穆为君夫人,必遣散后宫,此生独她一人,护她一生周全!”

息后注视着他:“你此话当真?”

庚敖正色道:“守臣以宗室之名向天起誓,决不食言!”

息后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缓缓道:“玄方回我身边不久,我亦舍不得将她如此快地嫁了出去,只是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许多。倘她父王要将她择人而嫁,我必助你。”

庚敖恭恭敬敬道:“多谢王后。守臣必信守承诺,不负王后美意。”

……

半夜,阿玄睡不着觉,起身披衣推门而出,坐到了莲池之畔。

月悬顶,倒映在池面的月影清冷而幽凉,如这寒夜里的重重寒气。

四周静悄悄的。

阿玄知道那个男人,他倘若看中了一样东西,只要还有可能弄到手,他想来绝不至于善罢甘休。

阿玄只要想到他临走前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笑,便觉心口犹如火烧,炙的她难受无比。

她在池畔坐了良久。身下青石浸满了夜的寒意,那寒意侵过数层衣裳,慢慢地沁入了她的肌肤。

夜的寒意,让她终于平静下来。

活在这一世,嫁人,或是说,觅一个如意郎君,从来不是她的目标。

倘若时间倒流,秭国没被穆人所灭,赤葭也依旧是她熟悉的故地,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一辈子戴着那只面具,在赤葭做一个继承僰父之事的医女,或是旁人眼中的巫女。日子平淡,但她绝不至于过不下去。

只是世事从来不由自己。

在庚敖身边,她从来没有选择,在她最后同样被迫违心应下庚敖婚约的时候,她的弟弟王子跃寻了过来,她忽然得知自己是周室王女,生母病重。

她再次没得选择,入了王宫,当了旁人眼中地位高贵的王姬。

而哪怕她地位再高贵,成为王姬,联姻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归宿。

这个问题,事实上,从她踏入王宫皋门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有所考虑了。

第51章

“阿姊。”

身后忽有人唤她。

阿玄回头, 看见跃站在不远之外。

月光将他身影投在脚下,朦朦胧胧的一团,孤寒而清瘦。

“深更了,你怎还未睡?”

跃走来, 停于她的面前, 阿玄微笑地看着他。

“我睡不着,想寻阿姊说说话,到了, 又怕扰阿姊安眠,没想阿姊也未睡。”跃轻声道。

他个头比阿玄高了许多, 看起来已经像个青年,站在阿玄面前时, 她要微微仰头地看他。

阿玄便坐了回去,示意他也坐于自己身畔。

“想说何话?”

跃坐了下去, 却又沉默了, 目光落于莲池水面的那轮月影,身影仿佛凝固。

“你怎的了?”

阿玄抬手, 帮他抚了抚衣衽,柔声问道。

对面前这个身体里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少年,从第一天他带着羞涩又欢喜的神情出现在她的面前,唤她阿姊之时, 她心中便对他生出了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

他终于从那片月影上收回目光,慢慢转过脸。

“可是今日出了何事?”阿玄问。

白天,齐世子姜突等人强行闯入了周室宗庙, 竟以举鼎赛臂力为戏。

宗庙九鼎,为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九州而铸,一鼎象征一州,上镌名山大川,奇珍异物,为王权至高、九州一统的象征,姜突等人竟如此轻慢,跃得卫士禀,赶去阻止,方将人驱走,过后周王问齐侯,齐侯不过假意责备姜突几句,周王亦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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