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36)

庚敖微笑:“莫说一个俘隶,便是十个,百个,你既在孤面前开口,孤原本自当送你,奈何她却不便。”

齐翚一怔:“君上可否告知缘由?”

庚敖道:“亦不便相告。”

齐翚心中惊讶不已。

据他所知,那老寺人茅公因在路上犯病,才将她一路带至丘阳,安置在传舍偏僻角落之后,也不见如何看重她。既如此,十车鱼胶,这穆侯何以竟不肯松口?

他显然应当还不知这名为阿玄的女子的身份秘密。

他立刻道:“再加百车鱼胶,足够君上造万柄良弓,如何?”

“孤说了,不便。”庚敖眼睛都未眨一下。

齐翚迟疑着时,庚敖笑道:“夜邑君可还有事?若无,孤却有事在身。”

齐翚知此刻这场会话再无继续下去的可能,只能再另想办法,压下心中沮丧,起身告退。

齐翚一走,庚敖面上笑意顿时消失。

……

阿玄以玉珏换钱后,当日去集市采购粗布和价格不菲的丝绵,回到传舍,埋头便做起冬衣。

她打算给隗龙和他母亲各做一件,忙碌了一天,次日傍晚,听到门外有人唤,开门,见舍人领了一个面生的寺人来了,说是奉太宦之命,召她入王宫。

第17章 妫颐

王宫燕乐之堂,今夜正举行一场宴礼。丹地朱漆,烛杖四曜,火光照的嵌饰于中央那根巨大都柱之上的金釭闪闪发亮,主客分列东西席位,秩序俨然,豆内鱼ròu佳肴,笾中干鲜瓜果,美酒溢满尊爵,旁有乐人击鼓敲钟,吹笙抚箫,钟鸣鼎食,一派华贵热闹的景象。

庚敖宴请的客人,便是白日抵达丘阳的晋公子妫颐。

穆晋上两代国君交好,晋公子远道而来,庚敖自然盛情款待,酒至微醺,命人张起大幅虎皮,射箭取乐,凡射中虎目者,满堂喝彩,陪饮三杯。宾主酬酢间,夜宴尽欢,深夜方散,庚敖亲将妫颐送出王宫。

……

妫颐回到传舍,虽路途劳顿,人此刻也是半醉,却丝毫没有睡意,与同行的大夫詹吉依旧相谈于内室。

詹吉面带失望之色,道:“世子,此前我便打听到消息,穆国伊贯周季等人,心存私念,不欲穆侯与我晋国联姻。方才夜宴之上,我数次试探,穆侯也无接话之意。以婚姻缔好,恐怕不能抱过多希望。”

妫颐由晋侯正夫人所出,天资聪颖,仪表出众,自小就被立世子,只是这些年来,晋侯宠爱宋子夫人,爱屋及乌,渐渐对妫颐不满,有意改立宋子夫人所生的公子产为世子,晋国内部又佞臣当道,妫颐举步维艰,幸有公族之人及大夫詹吉等支持,这才勉力维持现状。

他有一同母之妹,去年詹吉出使穆国,游说烈公,烈公亦有意支持妫颐,恰王弟公子敖适龄未娶,遂商议联姻。

妫颐本想以此借穆国之力巩固自己在国内的地位,没想到烈公意外去世,议婚也被搁置,如今一年之后,穆国内部情况已经发生改变。

不必詹吉开口,他自己心中亦是清楚,穆国的新君庚敖,似乎对继续去年曾议过的那桩婚事,兴趣并不是很大。

他目光凝视着面前微微跳跃的一盏火苗,出神了片刻,缓缓地道:“我既来了,再慢慢探他口风便是。好在荀轸主张联姻,你私下里再去拜会于他,许之以利……”

“倘若真不成,那也是上天使然,奈何!”

妫颐起身,拔出宝剑,手指抚触冰凉剑锋,长叹一声:“晋国本位列诸侯之霸,奈何君父宠信奸佞,对我一味防范,如今国政纷乱,人心不齐,反观他国,西有穆国,东有东齐,汉水以南,皆是楚人之地,其余但凡还有一口血气,无不意图争霸中原。我妫颐一人不得志事小,我只恨国将不国,先祖之雄壮基业,就此不复!”说话之间,眉宇郁结。

詹吉忙宽慰他,忽此时,侍从入内,称齐翚前来拜访。

齐翚巨贾之身,又是齐侯入幕之宾,名满天下,从前他去晋国,妫颐曾与他会面,一怔:“他怎也在丘阳?”收剑入鞘,令随从请入。

随从诺,正要退出,又被妫颐叫住,整了整衣冠,亲自迎了出去,将齐翚请入内。

齐翚道:“我知世子今日抵丘阳,想起从前与世子面于绛都,一见如故,故漏夜前来拜访,望世子恕我冒昧。”

妫颐笑道:“夜邑君亲来见我,荣幸之至,何来冒昧之说?”

二人寒暄过后,各自入座,叙了些旧,齐翚话题渐转:“我听闻,穆国去年曾有意与贵国联姻,后因烈公之薨,耽搁了下来。世子此番亲自入穆,一为烈公之祭,二来,想必也是为了联姻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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