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79)

如今见到水下一片乌沉沉的颜色,左钧直便觉得心中悸然。

后来又听闻了许多水底巨兽的故事。尤其是天姥城藩客所讲的辛巴达航海记,更是惊心动魄,令她许多个夜晚梦到那条巨大的章鱼。她总觉得那深不可测的水下,潜伏着黑暗的、岛屿般巨大的怪物。

这种挥之不去的幻念令她十分烦恼,雪斋还嘲笑过她许多次,待发现了她害怕的原因,却又乐不可支,逼着左钧直每晚睡觉之前给他讲一个海洋巨怪的故事……

故事讲到第十天,正说到塞壬之海。左钧直默默地想,海怪的存货已经不多,照这样讲下去,没到扶桑,怕是只能开讲白秋练来滥竽充数了。

讲到睡意朦胧处,忽听得两声巨响,雪斋警觉起身,提刀披衣奔出门去。左钧直扒着窗子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漆黑夜色中烈火熊熊,烟炎张天,前方的两艘大船四分五裂,不断有身上着火的人大叫着落入水中。水面上数十道黑影幢幢,正与着白衣的雪斋亲军搏浪而战。

有侍卫浑身是水,飞一般跑来报告雪斋:“将军,是水鬼!”

雪斋长刀猛然扎地,“水你妈的鬼!火药术,织田佣军、杂贺众!杂贺善火不善水,必有母船,命众军收帆备战,打!”

左钧直只闻船身隆隆作响,后方两船船侧数个小门乍然而开,伸出火铳。船上军士羽箭匝密,俱在弦上。

隐隐见得海天之际出现一艘大船的影子,十多艘飞鱼船如离弦之箭,冲向三艘贡船组成的船阵。明光火箭飞蝗般袭来,只是刹那之间,左钧直所在之船便成火海!而三艘贡船上的火炮、飞箭亦是丛发,将舟轻身小的飞鱼船接连击沉。

漆黑夜幕,沉沉海域,这一刻被映照得通天炽亮。雪斋悍然连斩四名杂贺先锋,目光似刀,不顾身边舢板、大舱俱已起火,大声吼道:“全速!撞母船!”

巨大贡船两侧白浪汹涌,浴火排波,向那天边大船疾航而去。那些飞鱼船虽然轻捷,身量却不足贡船百一,几艘躲闪不及,直接被贡船撞飞!

轰然一声,左钧直只觉得天晕地转,舱中火盆滑开倾覆一边,舱中顿时火起。船身已然倾斜,左钧直紧扒着舱窗,奋力从窗口爬了出去。

杀声动天。两艘船船身俱已断开,飞速下沉。杂贺母船上多火药,早已烈焰腾飞。贡船上人皆熟水性,雪斋弃船令下,纷纷跳入水中。后方贡船亦有小斗船前来接应。

雪斋立于斗船之上举目四望,却不见左钧直身影。抬眼向两艘将沉的大船上望去,蓦然见到翘着的舱顶上立着个纤削身影,四围烈火熊熊,映得那冷然飘飞的乌发白衣异常孤寂。

雪斋怒吼道:“左钧直!你站那里作甚!快跳下来!”

那身影却纹丝未动。

“你还怕水么?”他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住你!”话语未落,两枝冷箭飞过,射穿了他胁下衣衫。身旁亲卫急急将雪斋拉下,“将军!危机未去,此处不可久留!”

“左钧直!”

“将军!”烈火之中的声音清清亮亮地响了起来,“将军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我左钧直,生为天朝之人,死为天朝之魂!宁葬鱼腹,不事异邦!”

雪斋暴怒,“迂腐!”

然而那颀长身影纵身一跃,不是向他这边,却是向两船之间的火海沉波!

雪斋倾身就要跳入海中,却被身边几名亲卫死死拽住。“杂贺众遗党犹存,将军请以大局为重,勿为一异国人赴险!”

雪斋怒极,长刀狠狠斩落海波,涛溅三尺。左钧直!你真是宁可死也不愿意为我所用?!你谋划着逃离我有多久了?!

忽而想起抵达天姥城的那一日,她眺望浩渺大海,问他精卫鸟是哪一只。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早已习惯这个有些古怪的姑娘毫无端倪的飞来之语,也未曾放在心上。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她是想同他说“身沉心不改”吧!那个时候就生了死志了?

可恶!可恶至极!

雪斋愤然转身,“杂贺佣军,尽数斩杀!一个不留!论头计功!那个左钧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人平日里俱带笑意的桃花眼里黑涛隐涌,带着水汽的长发发尾以织带束起,浓墨一般渲染在月白锦衣上。

“你同我说出海来玩玩,怎的紧赶慢赶走了这么远,倒像是专程来救人的?”

女子侧对着他,倾身拧着湿漉漉的及腰乌发,素手红唇,绯色衣袍勾勒出玲珑曲线,美艳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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