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93)

可是左钧直还是敏锐觉察出,此举似乎意味着明严要对关外的北齐女真,有所动作了。

只是个中还有不少自相矛盾处,左钧直觉得想不太通。

借着当年爹爹在翰林院编撰《太平渊鉴》的机会,她读过许多北齐遗书,对当年那一段历史了解不浅。后来又从行人那如那里得到了印证。夏侯乙在关外的威名,除靖海王、晏江侯之外,无人能及。北齐故将曾有诗云:夏侯今横槊,何日渡榆关?榆关,便是山海关的别称,可见北齐对夏侯乙是何等忌惮。既是如此,换下夏侯乙,不啻于自毁长城。难道真是“廉颇老矣”这样一个原因?

照理说,叶轻戍关,戍便戍了,宴见北地大商,当是要再议军需采买事宜。

倘是要加购刍粮,要么是要增兵,要么是要兴战。

她爱着刘徽,自然不希望刘徽在这两国角力中受到什么伤害。

然而她是天朝子民,更不希望刘徽做出什么事情来,令天朝政局动荡不安、黎民百姓遭殃。

无论站在哪一边,她都不想看到关外战火再起。

韩奉死后,加诸于繁楼的禁酒令解除,繁楼大庆三日,酒资尽免。三日之后,繁楼繁华更胜以往。

月色下,琼玉海中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星光与繁楼灯火,分不清这天上人间。

天玑楼中,美酒盈樽,美姬琤琤,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天朝国库、官用、民生、军需,俱有内库周转其中。然而内库虽丰,泱泱大朝,犹有力所不逮之处。更何况内库本起于东南,在北境力量相对有限。所以北境军资,除粮秣、兵械、胄甲、火器等要害物资之外由内库专供之外,仍有泰半诸如马匹、被服等倚赖民商。

借着山海关守将更换之机,东北守备军重选军需供给商、增购物资。

这是一桩大买卖。北境原有军需货商、后起之秀,无不想要趁此机会扩大或者争取自己的份额,使尽浑身解数与叶葵、叶轻、兵部侍郎、驾部郎中、库部郎中示好。

青莲文锦,璎珞悬绦。发络绣带,袂卷芬芳。

举手投足,一身风流。

一一别过叶氏父子、兵部官员、北境众商,春风笑意渐渐淡去。

沿着琼玉海畔缓缓行了几步,忽而驻足柳边。负手沉声:

“出来吧。”

月白衫子的少女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七分犹疑。

“没人。”

少女走出来,停在他面前五步处,竟是近之而情怯,拘谨不安。

琉璃莲灯的明光透过披拂柳枝照在欺霜赛雪的脸颊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少女缄默着,侧头望向琼玉海,眸中波色水光浅映星星点点,不知是月色,还是灯火。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

“再不收敛些,看你扮男人还能扮到几时。”

没想到他还会这样同她调笑,左钧直怔怔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自被云沉澜从海中救起来后见过刘徽一眼,从此再没见过他,已有半年余。他这次回京,倘不是常胜告诉她,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罢?

“好好儿的,为何要改结局?不想给爷挣银子了?”

“刘爷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不知为何心中就来了气。横竖自己再怎么用心去写,他不看,亦不关心。不似过往,他会为她亲绘人物绣像,神韵跃然纸上,竟比柳三生的插画还要传神。

他可以为云沉澜一掷万金,她写本书,区区数千两银子,于他又算什么?

刘徽目色冷了几分,逼前一步,“别忘了你我的契书,只要爷不解约,你便还得听爷的。爷没说停,你便得继续写。”

这般强硬的做派,令左钧直觉得陌生。她自嘲地一笑,“是,刘爷说一不二,钧直唯命是从,下一本一定大卖。”

“今天来找爷,又想作甚?今日可不是爷的生辰。”

瞅着他一副说完快走的逐客架势,左钧直心底拔凉。想着云沉澜可能就在不远处,她也无心久留。

“刘爷,”左钧直昂头紧紧盯着刘徽的双眼,仿佛要看进他的心底去,“今日天朝亦非往昔。即便北齐与女真联手,也不可能敌得过。朱、明二姓,恩恩怨怨何日是尽头?一门之恨,荼毒苍生,刘爷难道忍心?”

“够了!”刘徽厉声打断,“做明严的说客做到爷这里来了!”

他声色俱厉,左钧直反而毫无退却之意,道:“我不是做皇帝的说客。我知道我不算什么,可是还是想问刘爷一句,倘是钧直在刘爷心中,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刘爷能不能看在钧直的面子上,看在关内关外无辜百姓的面子上,忘却前仇,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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