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54)

前面同乘的老外回过头,问我:“第一次来巴黎?”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啊,对。”

七点多钟,我到了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最后一列去南方的火车刚刚离开,最近的一列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半。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等待。庆幸的是,人家见我大约不到25岁,又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车,给了我五折的车票。

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想要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吃点带来的饼干,碎渣掉在地上,吸引来大群灰黑色的鸽子,蹦蹦跳跳得直吃到我脚边。

不知等了多久,车站里的人渐渐少了,我看见几个高大的警察牵着嘴上带着皮质嚼子的凶猛大狗走过来,几个人在离我不愿的地方站下来,低声说话,不时向我看一看。

这么苟且,我心里冷笑,我从来习惯孤身一人,来之前,早已准备好,小样儿,谁要是敢刁难我,看我如何发作。

我心里默默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话: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受法兰西共和国教育部,蒙彼利埃保罗瓦莱里大学邀请,来法国留学,如果遭受不公正对待,我受我国大使馆保护,并有权诉诸法律……

以及:哦,原来这是法国的民主?

好,再来一遍。

过来的是相对年轻的一个,谁知他面露微笑,用僵硬的英语说:“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

我用法语回答:“中国人。我说法语的。”

“太好了。”他搓搓手,“小姐,你不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我已是箭在弦上: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马上就要张口而出。

“一来这里不够安全,单身女性最好不要待在这里。二是,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发走,火车站将在半小时之内关闭。”

火车站还会关闭?

我愣了一下,怎么教材上没写?

但他说的没一句不是好话,可是,那我去哪里?我向外看看,什么时候了?怎么咖啡馆都打烊了?

“我说得你听懂了?好,那我再说一遍英语……”

我赶紧伸手阻止,老实的说:“您看我的行李,我不知道去哪里。”

年轻警官看看我,为难的样子,回去请示同伴,又作一番商议,过程中那几个人向我微微笑,现在觉得刚才的想法真是武断,又觉得倒是为难了人家。

年轻人过来对我说:“不远处有为学生提供的青年旅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不过,我可以把您送过去。您看这样合适吗?或者……”

他提的第二个建议是让我去附近的警署等我第二天早上的火车。

哪有这样的道理?留学的第一天就进局子?殊不吉利。

我说:“麻烦您带我去青年旅馆。”我看了看那边的几个人,又多留了一个心眼,我笑一笑:“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警察?”

年轻人也笑了:“我们不是警察,是巡逻的宪兵。我是实习宪兵祖祖 费兰迪,我的兵号是……”

我作放心的样子,笑着说:“啊,是宪兵啊,哈哈……”

转身就掏出小本子,用汉语写道:我如果遭遇不测,是被一个叫祖祖 费兰迪的实习宪兵带走,他的兵号是……写完了,自己就有点发呆,这是写给谁呢?谁会看到这些字呢?

程家阳。

我缭乱的写他的名字。

人长得高大就是好,我沉重的箱子被年轻宪兵轻巧的提起来,大步子迈开,代我离开车站。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得真是不远就到了青年旅馆。我真幸运,还有空床。价格已经为世界各地的青年学生压到最低,18欧元,我没敢换成人民币想。

登记完了,宪兵对我说:“现在是两点钟,您的车是什么时间?”

我拿出车票,看一看:“六点半。”

“不要晚了。再见。”

“谢谢您。再见。”

我洗了洗,青醒白醒的躺在床上。

虽然旅途劳顿,不过,心里是新奇而兴奋的。

我现在人在哪里?巴黎啊。埃菲尔的巴黎,卢浮宫的巴黎,拿破仑的巴黎,雨果的巴黎……

而我将要去的是地中海边风景如画的蒙彼利埃。

人原来已经在实现了的梦里。

不过也隐隐心疼这容纳我4个小时的18欧元,留给家里一点,我带来自己的大部分积蓄,可是仅仅有放在内衣里的可怜的几百块欧元。

可得省着点。

我想起刚刚在车站的一幕,为自己的紧张兮兮和小心翼翼而觉得可笑。

这样想着想着,天空就有鱼肚白了。

我看看表,啊,还是北京时间,那么现在的巴黎时间是……

此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是高大的法国男孩子,仔细看看,哦,原来是脱了制服的年轻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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