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7)

哥哥仍是不回家,父亲母亲仍然忙得好像超过美国总统。

我一个人安静的过日子。有一天按耐不住给明芳打电话,告诉接电话的保姆说找她,听见她的脚步声近了,突然丧失勇气,放下电话。

那天,旭东带我去了一家城里最好的夜总会,名叫“倾城”。有灯红,有酒绿,有年轻美貌的女郎柔软的腻在人的怀里,这是迷乱的温柔乡。可在人群中,一个人的灵魂却更是孤单,我躲出去,吸我自己的烟,被旭东发现,急急地推我回去。更大声的唱歌,喝更烈的酒,不知在哪种麻醉的作用下,我突然觉得有点喜欢这里。

这样的双重生活,悄然无声的继续。

六月份,海面夏潮高涨,校园里盛开芙蓉。

旭东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一天一起吃中午饭的时候问我:“我上次让你帮我找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啊?”

他说的是乔菲。

我说:“没有。”将五分熟一块多汁的牛排放在嘴里,看看盯着我的旭东,又重复道:“没有,找人真不容易。”

而实际上,一天前,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我刚刚把全国法语会考一等奖第三名的奖状和证书发到她的手里。

菲的表现与众不同,她笑着从我的手里接过奖状,然后居然在众人面前说:“感谢学院,感谢我的父母,感谢导演和我们的team,我能获得奥斯卡奖非常高兴。我爱你们。”然后,作出一副手按胸膛,克制情感又难掩激动的样子。绝对是奥斯卡影后的风范。

我的天,这个女生真是个活宝。我相信她简直是有备而来的,她知道自己会获得这个成绩。同学们笑成了一团,老师们也宽容的理解这个优秀的学生离经叛道的幽默。

我想起她之前搞笑的种种,真是好奇,这个孩子是出自什么样的家庭。

旭东在我眼前摆摆手:“想什么呢?”

“没有。”

他看看我:“我有点事想要拜托你。”

“说呀,你跟我怎么还客气上了。”

“我又一份标书要译成法文,信不过别人,你帮我看看吧。”

他从包里拿出一打文件,我接过来,翻一翻,是旭东自己的公司在非洲马里承建桥梁工程的标书,“我老爸盯着看我的表现呢,这个工程我志在必得。”

我说:“总得一个星期吧。”

“行。太好了。我还怕你忙不答应呢。”他说着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你给哥用点心啊。”

“少来。”我把卡推回去,“怎么跟我还这样?”

“得了,”旭东把卡收回去,“你不缺钱,我也不跟你弄这个了,标投中了,哥哥好好谢你。”

标书这种东西,内容不是很多,却因为特殊的商业性质而对措辞要求极高。一个礼拜的时间,我都搭在旭东的标书上,翻完的时候,我也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涯,以双硕士的身份进入了外交部的高翻局正式开始工作。

毕业那一天,典礼结束后,我希望能见到明芳。去英语系的教学楼找她,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里看见她在监考。

两个月不见,也许因为要准备婚礼诸多繁杂的事宜,明芳瘦了,可穿着一条月白的裙子的她仍然是让人心折的美丽,让我想起年少的时候,我在她家的院子里大口的吃水果刨冰,看着她坐在秋千上看书,有时向我笑笑说:“家阳,你把草莓吃到鼻子上了。”

我叹口气,离开那里。

这种缠绵辗转的情绪让人心烦,我要忘记她。

刚开始工作,就有重任在身。法国政界要人来访,政协副主席接待,我被派去翻译。来访的大人物已是八旬老人,思维虽仍然清楚,口齿却不清楚了,再加上有着浓重的地中海口音,刚开始说的几句话我勉强应付,逐渐进入角色,终于圆满完成任务。

会见结束后,副主席看看我:“小程?”

“是。”我微笑应酬。

“老程好吗?”

“还好,最近带队去北美招商。”

“你子继父业了?”

“是。在高翻局工作。”

“翻得不错,好好干。”

肩膀被拍一拍,意思是任重道远。

没想到与另外一人狭路相逢。政协外事局的一位处长,负责全程陪同外宾,跟我打招呼,连名带姓的叫我:“程家阳。”

我点点头,打量此人:三十上下年级,中等身材,国字面孔。

“我是周南。”

没印象。

“傅明芳是我的未婚妻。”

无论如何,我们与傅家是世交。我该叫声“姐夫”吗?似乎应该这样。

我握他的手,用力的握,以示亲热,我说:“姐夫啊,明芳早该介绍我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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