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75)

我的身边,有人走过,我抬起头,居然是来巴黎的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老婆婆。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你怎么了?”她问。

“我的朋友去世了。”

“那怎么了?”

“… …”

“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他们在那边过得更高兴,你信不信?”

“我不信,那边冷。我的朋友是南方人,他不会舒服。”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那边挺好的。不像你想的这样。”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啊。”

“那你带我去吧。”

她很轻蔑的看看我:“哼。

我告诉你,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已,就像我的弗朗索瓦。

你懂吗?对他们来说,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老婆婆仍是艳丽的古怪,疯疯癫癫。

可我把她最后的话听在耳朵里,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我愿意相信。

医生为了安全起见,在我出院的那一天才为我把手上的绷带摘除,我看看很久未见的自己的手掌,上面是一条愈合了的红色的伤疤,嵌在我本来就杂乱的手纹上。

手中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我笑了,好心肠的祖祖他并没有离开我,他这样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

我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急救车呼啸而至,担架上运来的患者血肉模糊,医生交接的时候说,是车祸。

我停下脚步,听见病人在呻吟,用汉语说:“快救我命。”第四十六章

乔菲

我一路紧随这受伤的中国人直到急救室,他一直清醒,用中文说“救命”。

法国医生问我:“您是病人家属?”

我说:“不是,我也是中国人,过来看看有什么忙要帮。”

“谢谢您,小姐,那好,请一直与他说话。”医生命令。

“您好。”我对病人说。

“不好。”

“您是谁?”

“黄维德,米奇林中国公司技术顾问,我的护照在上衣口袋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嘴里流血。

我听见这边医生们说:“伤不严重,不过,有少量内出血。不好,出血量增大。”他们看看还有意识的黄维德,对我说:“小姐,请问病人他从前是否接受过腹腔内的外科手术。”

我把话翻译了问此人。

他的食指指了指自己上衣的口袋,然后就晕了过去。

护士打开他的口袋,里面果然发现他的护照,还有一张塑封了的健康资料卡,上面清楚地写了他的年龄,体重,血型,病史,下面用黑体字很醒目的写了一句话:我于去年九月接受了肝脏片段切除手术,主治医生是协和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程家明博士,电话******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这个名字。

我把情况告诉护士,她请示了正在为黄维德治疗的医生,医生一面命令将黄推向手术室,一面对我说,病人的情况复杂,请与他在中国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小姐,你可愿意帮忙?”

“我尽力而为。”我说,救命要紧。虽然此时面临没经历过的事情,陌生的场面,我心里有些忐忑,但我知道,我现在也绝非当年的自己,“我在哪里打电话?医生。”

“手术室。”

下面的镜头,就像美国电视剧“急诊室的故事”。

我在手术室的电子控制室里,一面通过网络往国内打电话给程家明博士,一面在脑袋里面飞速的搜索从前学习过的单词。

电话接通,不过三声,有人回答:“喂?”

我得眼前,法国医生已经为黄维德开腹,看见大量的鲜血。可是我的耳边,是一束酷似程家阳的声音。

“是程家明博士?”

“是我。”

我向法国医生比手势OK。

“这里是法国巴黎圣心国际医院,我们刚刚收治了您的病人黄维德。他现在出现内出血,医生刚刚打开他的腹腔,手术过程中。”

电话另一边略有沉吟,不到半分钟,程家明说:“是,我已经打开病人黄维德的资料。我随时准备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中法两国的医生通过网络进行对话,共同施治,我作交替传译。

法国医生:“脏器流血,但目前不见创口。”

程家明:“片段切除时,缝合处在中央静脉左侧。请检查。”

法国医生:“此处伤口愈合完整,没有破裂。”

“……”

两位医生的话,好像军事口令,无论法语还是汉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全力应付。

我听见手术间里,助手向医生报告黄维德的血压和心跳。我此时也是心如擂鼓。

法国医生:“内出血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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