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华亭(67)

他本以为有什么大鱼要抓,没想到是十几个闹事的学生,顿时生出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无力之感。

这就算了,当冯公子是心血来潮,想玩儿——他搞不懂的是,那十几个学生,看着分明是有点问题的,平时轻易不出动的宪兵司令部的人,这样一路杀去,最后居然啥也没干,只见冯公子绕着那个漂亮的孟小姐走了两圈——放人。

这也算了,反正他也不想抓学生,巴不得早点回去睡觉,好应付明天的训练。

叫他彻底迷糊的,是自己刚才被差遣干的事。

“冯公子,你腻了钟小姐,又看上了这个孟小姐?”

马六的神经再大条,也终于怀疑了起来,想起冯家小九爷的风流之名,顿时醍醐灌顶,脱口而出。

“操你的娘的蛋!”

冯恪之骂了一句,上了车,啪地关上门,发动汽车。

马六缩了缩脖子,怕他恼了会把自己丢在这里,赶紧闭嘴,跟着跳上了车。

汽车发出一阵轰鸣声,迅速离去。

……

孟兰亭被周教授和周太太扶着进了屋,脱了衣服躺下去,喝了半杯温水。

夫妇俩从她口里得知了今晚发生的事,又是担忧又是庆幸。本要叫医生过来再给她瞧瞧,孟兰亭婉拒了,说刚才只是自己太过紧张,现在已经没事了。

两人见她精神看着确实好了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喂她吃了药,叮嘱她睡觉,替她关了灯,轻轻地带上了门。

外屋,周教授夫妇低低的议论声和脚步声渐渐消失,伴着电灯开关拉灭的声音,耳畔终于彻底地宁静了下去。

房间里很黑,一缕昏暗的路灯的光,透过那片蓝色的麻纱窗帘,从外面顽强地透了进来。

吃的药有助于睡眠,前两个晚上,她吃了后,很快就会昏睡过去。

但今夜,药力也没法催她入眠。

她再也睡不着了。耳边是今晚冯家儿子脚上那双皮靴在自己身边走动时发出的脚步之声。闭上眼睛,就是他最后停在她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幕。

孟兰亭疑心他是发现了那张被自己踢到机器下的东西。

就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这种犹如直觉般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她会如此恐惧的缘故。

她无法想象,倘若他当时要自己挪开脚步,露出了身后那张机器下的纸,那么该怎么办。

万幸的是,可怕的一幕,终于还是没有发生。

这原本只是她当时的短暂直觉,她不确定,并且,事后,也不相信,以冯家儿子的恶劣品性和他天然的立场,他会去理解这些学生的激情和赤子的心。

但是现在,这个疑虑变得摇摆了。

那个自称马六的宪兵团的人,虽然没有提,但说的那几句话,活脱脱就是冯恪之的口气。

难道,真的是他出于同情和理解之心,放过了自己和那十几个一道的学生,随后因为两人之间的种种怨隙,不愿再见自己,才叫这个马六前来予以警告?

孟兰亭被这个念头搅得心神不宁,一夜无眠。

第二天的早上,周太太见她双目浮肿,面容憔悴,叫周教授到系里替她挂个假,坚持要她留在家里休息。

孟兰亭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就是去了学校也做不好事情,于是听了周太太的话,留在了家里。

周太太打了电话,将医生请了过来,替她重新量了体温,打了一针,叮嘱她好好休息。

孟兰亭睡了半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屋客厅里传来周太太和人轻声的说话声。

奚松舟回了,过来探望。

第31章

孟兰亭觉得人也舒服了些,想着这样继续装睡不大礼貌,于是起床穿衣,来到客厅。

奚松舟正听周太太在说昨晚的事,神色凝重,忽然看到孟兰亭出来,忙从椅子上起身迎她。

孟兰亭坐到了他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周太太端详了下她的脸色,说:“比昨晚要好些,只是还是不大好。还要休息。”

又指着几上的一兜时鲜水果和一束鲜花,说:“松舟刚回上海,听说你今天请假没去学校,不放心,立刻就来看你了。也是有心。”

“你感觉如何?累的话,不必管我,回去再睡吧。”

奚松舟凝视着她还略显苍白的一张脸,说。

孟兰亭含笑:“我已经好多了,谢谢奚先生特意来看我。”

周太太过来,替她肩上披了条披肩,叹了口气:“昨晚的事,虽说有惊无险,但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第一幸好你接了电话及时通知。第二还是你的功劳。陈清清他们见你今天没去学校,中午到我这里来看你,见你还睡着,就没打扰,坐了一会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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