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15)

姥姥跟小孩似的满脸不乐意,“做你的作业去,连姥姥也欺负上了。”

“我就只看一眼,就十分钟。”姚景程申述:“就许你喜欢小燕子,不许我喜欢了?”

姚雁岚在厨房洗碗,探出半个脑袋取笑弟弟:“你不是喜欢单眼皮女生吗?怎么又变了?”

六只眼瞩目之下,姚景程拿一只手撑住半边额头故作从容,“看电视,大家看电视。”

姥姥按捺不住好奇,问:“程程——”

姚景程捂住半边脸哀嚎:“姥姥,你就别问了。不是我姐撺掇我去表白,我能丢那么大的人?”

姥姥不迭询问:“喜欢上谁家姑娘了?怎么说一半藏一半的?和姥姥老实说,喜欢……”

姚景程倏地跳起来冲向房门:“我回我屋写作业去。”

大门砰一声关上,姜尚尧和雁岚相视而笑,他问:“洗好了?我进去看报纸,你功课做好了没有?”

雁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见姥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视前,抿嘴一笑,无声回他说:“等等就来。”

姜尚尧回到自己阳台封闭而成的小房间,扭亮了chuáng头的灯摊开报纸。

他涉足股票是从去年开始,不过是因为同事的狂热才激发起他的好奇心,参与的时机又适当,恰逢九七回归,小赚了一笔,自此一发不可收。他工作时间短积蓄并不多,再加上天xing沉稳,那次小赚后不敢再投入,也因此避开了九七至今的熊市。可这一年多来,他也没闲着,chuáng头摆的一排证劵财经书籍,从入门到专业类,被他翻阅无数遍。

他读书时成绩仅为中流,唯一的天分表现在音乐课上。中学时的声乐老师是在大城市工作过的,曾经在他做出高中毕业便工作的选择后不无惋惜地痛说“一把好嗓子——bào殄天物!bào殄天物!”他何尝不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有所建树?只不过早熟的他明白艺术类学府高昂的学费不是他能企及的而已。

以他中学时堪堪及格的数学成绩,今天能着迷于财经书籍,是因为他隐隐了悟这条路能少许缓和家里的经济环境,如果明年真能如他所料整个市走出盘整期,那么兴许他能买到迎娶雁岚的婚房也不定。

可是今晚对着证劵报上整版的曲线图,如何也无法贯注jīng神。

德叔是他从小打到大,打出感qíng的黑子的亲叔。同时,也是半爿闻山鼎鼎有名的人物。

姜尚尧十多岁起便经常听黑子神往地chuī嘘他小叔的光辉历史。德叔还是少年时也做过偷jī摸狗的勾当,那时物质匮乏,德叔还是德哥的年纪,占着同为铁路职工子弟的便利,带着一帮兄弟扒火车皮偷东西,纵横在铁路沿线上。德叔是老派人,那个时代的流氓混混的典型,为人仗义,扒车皮偷来的东西,无论贵贱,常被他施与有需要的邻里。他又护短,铁路大院被人欺负的孩子找他出头,他总二话不说,扯旗带手下去打架群殴为自己人找场子。所以至今铁路小区的人提起德叔,有摇头的,也有竖起拇指的,口碑不一。

后来跟随他的兄弟日益增加,他又做起了投机倒把的生意,很是风光了些年头。

不过这些年,德叔大不如前。

闻山不知何时开始,地下势力除了一些没名头的小鱼小虾外,只有铁路大院和机chuáng厂两派南北对峙。一边是外来户,一边是本地人,谁也不服谁,一有小争闹便能急剧演变成大斗殴。这十年来,流氓也都顾着赚钱,所以相较以往而言,消停了许多。特别是在机chuáng厂破产,整个地块拆迁后,原本比较弱势的聂家兄弟连开几家洗浴城夜总会,手头有钱自然跟随的兄弟也多了起来,这两派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德叔和聂家兄弟间的龃龉远非一朝一夕,姜尚尧能理解德叔急切的心qíng。

可他不理解,为什么德叔独独对他青眼有加。

就因为小时候被黑子“野种野种”地叫到他再捺不住野xing,把黑子堵到厕所里狂揍,差些把黑子的脑袋按进粪坑里?还是因为黑子逃回家唤了自己叔叔之后,他以十来岁的年纪面对一gān二十几虎背熊腰的小伙子们时毫不怯惧的牛犊子神qíng?

他记得那会德叔摸了一把他的裤裆,笑咪咪说:“小子,行,没尿裤裆,是个有种的。”他怒目骂了句,德叔身后那堆人嬉笑着,有人大声呵斥,他置若罔闻。他妈和他说过,糙原上最好的博克手如果能拿眼神先威慑住对方,那就赢了一半。他钉牢德叔的眼睛,象是要用足力看进他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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