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37)

姜尚尧第一次听闻内幕,多少有些震惊。按照德叔这种老辈大流氓的观念,官匪关系永远不可调和,找靠山傍大腿这种行径最为人不齿。而以聂老二送半座矿的大手笔来看,这样的关系想必不是一日两日能筹成,那聂老二的心机与图谋确实值得德叔一叹再叹。

“棋缓半着,被人先行一步。”姜尚尧自言自语一毕,顿时有些后悔。他每发表一条意见,便涉入多一分。

德叔点头赞同,“有些事必须得做一做,等死不是我的作风。不过将来如果有什么……你要帮忙多照应胜中。”

黑子是铁杆兄弟,照应是应该的。可在德叔殷殷的目光注视下,又有了别的意味。姜尚尧知道无论如何这个头不能点,只得诚挚万分地说:“德叔,说句心窝子话,现在的世道不象以前的意气相争,多的是利益关系,不过是赚多赚少而已。倒不如见好就收,等于给了自己余地。”

德叔端详他良久,夜色里一双湛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脸上的表qíng如古井不波。他咳了一声,说道:“打小就知道你心气高,却总记得你小时候不服输的彪悍样子。算了,德叔不qiáng人所难。”

话至于此,彼此都有些无奈的尴尬,姜尚尧起身告辞,德叔点点头,“叫光耀送你。”

车行至小镇路口,一辆面包车由高速路下来,与光耀的越野错身相过时突然一个急刹停下。对方按下车窗,似乎与光耀相熟,问说:“耀哥,这半夜去哪儿呢?”

夜幕里模糊的五官依稀有些印象,姜尚尧却没想起来是德叔哪个徒弟,只见光耀颇为不悦的样子,“有事,回头再说。”说完便合上车窗轻踩油门。

不知一直候在后门的光耀对他和德叔的谈话听到几分,姜尚尧一路与光耀闲聊,很有默契地都不再提今晚的事qíng。到了楼下,姜尚尧下车说再见,光耀喊了声“等等”,接着也跳下车,并从后座拿了个方正的纸制包裹递过来。

“听说姜阿姨挨家问大院同事借钱。德叔说很生气,你家有事你居然不找他。这个你拿着,德叔说了,算借的,你几时有几时还。”光耀想了想又说:“这句话是刚才才吩咐过的:‘和那小子说,别以为拿了我的就要给我卖命,这是借钱,借的是他喊了我十年叔叔的jiāoqíng。’全话就是这样。”

姜尚尧握着那沉甸甸的包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感动有之、无奈有之、歉疚有之……纷纷杂杂的,心如乱麻。

光耀看出他qíng绪,低声叹了口气,说:“这事说白了不过是人各有志,你也别怨德叔,他的出发点也都是为了大伙。”

姜尚尧理解地笑笑,将手上的包裹递回给光耀,说:“帮我和德叔说,谢谢他了。这钱暂时放他那,我需要的时候自己会过去拿。”

“你——”光耀气馁地摇头,“哥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姜尚尧惯xing地望向工地最高层,那套房子本来唾手可得,可代价高昂,他支付不起。

疏星淡月里,他站在自己房间窗口,再次望过去,再次确定自己的选择正确。

只是他脑中一直重复着今晚德叔难得的剖心之言。为什么要对他剖白自己的良心?为什么告诉他聂家的内幕和此时的处境?

还有,在路口相遇的那个人的面孔,在脑海里呼之yù出,可他就是叫不出那人名字,想不出那人来历。他隐隐感觉自己错失了什么,而且关系重大。

19

19、第 18 章 …

满城飞絮杨花扑人面。

总是笼罩着淡淡灰色调的闻山小城,每年逢chūn夏相jiāo之时,都会由这一幕chūn景透出丝妩媚来,以至于惯常直来直去说话硬朗的闻山人见面时的腔调都柔软了几分。

只有积沙河因为汛期将至,河水渐湍急喧嚣,兀显难驯野xing。

周围所有未变,如往年如往日。姜尚尧不确定自己的焦躁由何而来,似乎在期待着,但同时又怯惧着。他归咎于倾尽己力买下的那只股票并不如预计的走势,依然盘整盘整再盘整。然而这很难解释每次上班离开闻山后的轻松感,以及伴着到站广播回到家时升腾而起的疲惫。

尽管母亲对青chūn旧事讳莫如深,但经年累积的qíng绪中多少透露了些端倪。他妈当年cha队四子王旗,认识父亲似乎始于一场那达慕大会。姜尚尧小时候每逢被痛扁便会动离家寻父的念头,懂事后逐渐能理解母亲的态度,心也淡了下来。

可指腹摩挲着刀鞘上jīng致的花纹时,他总会再兴起去家乡走一遭的冲动,想知道双脚踏实在那一望无际的糙甸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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