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80)

庆娣目注于他置于案头捏紧的拳头,一边默数拳上bào突的青筋和老茧,一边喃喃说:“对不起。”

他颓丧地垂下头去,过了半晌无声而笑,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的是,你能说一句我误会了、我多心了、事实不是我想的那样、雁岚还……”

他喉间哽咽,说不下去。

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对于雁岚的渺无音讯,他甚至没有怀疑过雁岚有变心离异的可能。庆娣伸手摸摸玻璃,似乎想穿透障碍,抚一抚他屈rǔ象征的光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倏地把手收回来。

“姜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你。只是雁岚说过,想让你安心,”庆娣吸吸鼻子,眼睛酸涩,她qiáng忍着继续:“想让你有点盼头,在这里面的日子好过些。而她、她大前年……”

姜尚尧蓦地抬头,庆娣为他眼中的凶戾所震慑,一时说不下去。

“聂二?”他嗓音暗沉。

庆娣点点头,补充说:“还有我表哥。”良心的拷责与鞭笞在心头负压了三年,她从不敢想有一日姜大哥追究雁岚的死因时,她该如何面对。可此时此际,脱口而出后,只觉万事可休。“我知道说对不起没有意义,可雁岚也是我的朋友,我是真觉得对不起她……”

姜尚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话筒置于一边,脸埋进臂弯里去。

监管的狱警看看座钟,提醒说:“到时间了。”

庆娣看一眼不作任何反应的姜尚尧,又以眼光哀求。那狱警退回去,指指手腕的表,暗示他们快些。

“姜大哥。”

究竟是什么样的qíng感,越久远便越深qíng?庆娣手指缓缓划弄玻璃,宛如缓缓安抚着他微微抖震的手臂。又是如何悲哀的一种爱,束手无策地旁观爱的人为他的心爱肝肠寸断。

她如此难过,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还是自己。庆娣有些恍惚。

“姜大哥……”她走时说:“一定要保重。”

他郑重地点头,“以后别再来了。”他说。不顾庆娣盈眶而落的泪,最后看了她一眼,姜尚尧转头走出铁门。那一眼里,没有悲伤,那是一种凌驾于悲伤之上的绝望。冷硬得堪能玉石俱毁的绝望。

庆娣踏出监狱铁门,深吸了口冷冽而清新的空气,苦苦忍住不回首不回眸。叶之凋零,雪之将尽,人之离散聚合……在此刻的她眼中,八荒九垓、这苍茫世间沉浮转烛中,何有生之喜?何有逝之悲?

但随即,一股qiáng悍的意志力从心底涌动而发。人生况味,便是要尝尽甘苦才不枉走这一遭。她身无挂碍,唯有一片赤诚。如果连这片赤诚也舍了,那同行尸走ròu有什么区分?

她沈庆娣粗糙的人生容不得半点jīng致的自怜与哀婉。庆娣回眸向监狱,姜大哥,我会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更新:星期天晚9点。

38

38、第 37 章 …

安置好一切,上了半个月的课,走入正轨后,庆娣第二次来到冶家山监狱。

可是姜尚尧不愿见她。

既在意料之中,又难免有些许失望,庆娣出了大门安慰自己,谁会在心中恨意难平时见仇人的妹妹作博爱无疆状?

她走过马路对面等车,不意竟撞上避之不及的人。冶家山监狱地处环境偏僻而空旷,此时除了遁地别无他法,庆娣只能笑着迎上去,“姜阿姨。”

姜凤英看见她也很是错愕,点点头想问什么终是忍住了。

庆娣也不解释,并排站着,假作打量其他来监狱探视亲友的人们,揣想他们的故事。那些人神qíng各异,有喜悦的也有感怀的,每个表qíng背后应该都各有文章。

她打量人,姜凤英打量她。问说:“来看尧尧?”

庆娣回过头来,“他不愿见我。”

姜凤英了解地点点头,“他今天看起来不太好,我问他什么也不说。”她揉揉太阳xué,很是无奈,“这几年象变了个人,越来越寡言少语,我讲十分钟未必能换到他一句完整的话。”

庆娣凝视鞋尖,默想了一会,说:“在这种地方,任有多少qíng感也被压抑禁锢了。”

姜凤英深有同感,却没答一个字。

两人静静等车,许久后庆娣才听见姜阿姨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姜凤英迟疑地说:“阿姨不知道以前说的话有没有伤害到你,有的话阿姨给你陪不是了。庆娣,我还是想说,别来了。过去的事qíng不论谁是罪魁祸首,我们不会再去深究,以后平静安宁的过下去才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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