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120)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觉得真正做到放下一切,人生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剩一片空虚?”

他有些意外,摇摇头:“你也留意到这段佛偈吗?我抄过不少次,但四大皆空,不着一物,不是凡人能达到的境界。别的不说,我不能想象我的生活里没有慈航。你刚才说她幸运,其实真正幸运的那个人是我。你马上也要当母亲了,很快便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何原平走后,我将手放在腹部。那里有她在蠕动,我已经熟悉她伸展小小身体的时间与方式。

我不是母亲期待的生命,但也曾以同样的方式在她体内生长。外面的世界再如何莫测,我们仍旧长大、成熟,尝试对抗命运所有的不可知,体会因爱而产生的战栗、希冀以及每一个小小的快乐。

我母亲曾被爱过,她辜负了那份爱情,带着秘密早逝。

就算身世再不如愿,我曾被爱过,也曾爱过,我怎么可能不爱我的女儿。

_2

第二天上午,我剖腹产下女儿,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她体重只有2.3公斤,在保温箱内待了二十天。

我在拆线后出院回家休息,但我还是每天开车去医院看她。

所有人都警告我不可以这样:坐月子必须闭门卧床休息,否则会落下很多病根。倒是子东从西医的角度出发,觉得只要我在不受凉不劳累的情况下,不妨适当出来活动,好过在家里牵肠挂肚。

他理解我的心情,我确实无时不牵记着这刚出世的婴儿。

她躺在保温箱内,弱小得让我心疼,可是她手足完整,呼吸平稳,小小面孔娇嫩得宛如一朵花,我舍不得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婴儿住院的日子里,我碰到过孙亚欧一次。这些天他并没有回家,我也没问他住在哪里。我在门边站定,没有叫他,他并没像我那样走到保温箱跟前,而是隔一段距离看着女儿,样子十分专注。他回头看到我:“你来了。”

我点点头,凑近保温箱看着女儿,忽然听到他在身后说:“我辞职了。”

在公司上市之前辞职,当然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选择,但他一向有几分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刚发生的这件事,我倒也并不诧异。

“我接受北京一家公司的聘请,正在进行工作交接,准备半个月后去那边任职。”

这是让我意外的。我站直,回头看着他。

“跟我一起去北京吧,可可,带上女儿,我们离开这里,可以重新开始。”

良久,我摇头:“你甚至没有跟我商量,就接受了新工作,跟过去一样,我的意见无足轻重,无论答应与否,都不会改变你的决定。”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恰当的安排。”

“我不这么看。那只是你的考虑,与我无关,也与女儿无关。并不是换个地方,就能一切重新来过。”

我重新俯身去看女儿,他在我身后站立良久,然后离开了。我看着女儿,没有回头。

今天医生终于通知我,女儿各项指标稳定,可以出保温箱回家了,我大喜过望,带齐各种物品直奔过去,然后给孙亚欧打了电话:“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接孩子回家。”

他答应下来,我们在医院碰面。我从护士手中接过女儿,几乎喜极而泣。

“我打算让她小名叫小蓓。学名还在想,你有什么意见?”

“由你定吧。小蓓,很好听。”

“你想抱抱她吗?”

他迟疑。我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喜欢上带孩子的男人,亚欧,看你的样子,大概也不大可能再有其他孩子,你马上要离开,抱抱她,别错过她的一切。”

我将女儿递向他,他似乎吓到了,僵在那里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去。

“这样托住她,对,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办个手续,马上下来。”

办完女儿的出院手续之后,我到了外科病房。

之前我来过一次,那天我剖腹产出院,而俞咏文则刚转出重症监护室。我隔着门看去,她躺在病床上,手臂缠着绷带,右腿打石膏吊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个看似她母亲的女人陪护着她。当然我没打算刺激她的情绪,让护士帮忙将我买的营养品和花送进去,自己并没有进去。

今天再上去,病房门敞开着,她躺着听音乐,两眼仍是空洞地看向上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看上去比上次好了很多。

她看到了我,摘下耳机:“你来干什么?”

“我接女儿回家,顺便过来看看。”

她打量我,我穿着宽松衣服,不过据钟点工李姐评论,我的身材瘦得已经完全不像才生孩子不足一个月的女人。“这么说已经生了?亚欧和你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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