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19)

那种虚无感需要时间来慢慢驱散。

可是亚欧这次认真得出乎我的意料,过了几天,他告诉我,他已经订好了机票跟酒店,一周后出发。

我没办法再拒绝,只得去公司告假。这个时机显然极不恰当,我的顶头上司是三个月前空降过来的总经理带来的嫡系,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人人自危力图表现的时候,我因为母亲患病与去世请了不少假,还算情有可原,可是刚处理完丧事又要休年假,他简直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但还是准了假。

我交接好工作,回家整理行装,先将衣物放入行李箱,再进储藏室拿上次去塞班岛度假用过的浮潜用具,它们被搁在置物架上层,我努力踮脚够到,刚一拉动,就把旁边纸箱碰落了下来,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倾倒在我身上,幸好没什么重物。

我俯身一看,落在脚边的竟然是妈妈的病历与各种检查报告。

那天我一股脑儿将几只抽屉内的东西倒入纸箱内带回来,并没细看。我蹲下来归拢着,准备送入碎纸机,突然发现中间混入了父亲的一份体检报告。这是妈妈刚查实癌症时,我和子东坚持让他去做的一个全面检查,事后他告诉我们各项结果都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我拿出来,随手翻了一下,准备放到一边,却突然一下定住,头一次注意到第一页上就写着父亲的血型:AB型。

在妈妈住院期间,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血型是B型,而我是确定无疑的O型血。

我是妇产科医生的女儿、内科医生的姐姐,多少了解一点基本的医学知识,AB型血的父亲与B型血的母亲不可能孕育出O型血的女儿。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我像被雷击中一样,呆立在狭小而不通风的储藏室内,不知站了多久,呼吸都有些艰难了,才走出来,拿起手机打给子东,直接问:“你是什么血型?”

他打个哈哈:“你也学那些女孩子开始研究血型星座这些东西了吗?”

“不是。我只想知道你的血型。”

手机里出现一阵奇怪的静默,我听得到自己心跳急剧加快,提高声音:“子东,快把你的血型告诉我。”

他依旧沉默不语,我的心沉重得如同绑上铅块,一点点向下坠着:“这么说你也是知道的。”

他终于开了口,焦急地否认:“不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再问一次,你的血型到底是什么?”

他轻声说:“B型。”

我挂断了电话。他没问题,从血型直到兼具父母双方遗传特征的相貌。而我,在三十四岁的时候,猛地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我,竟然不是我父母的女儿。

他立刻重新打了过来,我机械地接听。

“姐姐,你别胡思乱想。”

“我是文科生没错,可我也是有常识的。你明明早就知道这一点,别骗我,子东。”

“我没骗你,姐,有一种血型叫顺式AB型,这种血型的人,AB基因在同一条染色体上,另一条染色体是O型基因,属于基因的变异,可以生出O型血的孩子。爸爸就是这种情况。”

我将信将疑:“你说的这种情况概率有多大?”

“呃,不算大,但确实存在。”

我上网查证,子东确实没有顺口编个怪异血型来打发我,但他说的那种情况极其罕见,在亚洲差不多十万人中才有一例,当然小概率事件是存在的,只是我没有被说服。他是我弟弟,我太了解他了,他的第一反应来得十分奇怪,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仍有问题。

我再度打电话给子东,叫他下班后来我家。

他过来时,带着一脸不安的表情:“姐,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血型不对的?”

“这有什么对不对的。我……只是疑惑过,那时我刚念大学,学了孟德尔定律,心血来潮把家里人的血型都取样做了化验。”

我记得他初上医学院,时常拿家里人做各种测试,当然也不止一次不顾我的抗议捉住我手指取血样。“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我都说了,这种现象是有科学解释的,只是比较罕见而已。”

“子东,请你认真回答我,你有检测确定过爸爸真是你说的这种顺式AB型吗?”

子东没有回答。

“你这样有科学精神的人,学的又是医学,碰到罕见血型,怎么可能不做进一步检测,就把疑问搁到一边?”

他仍不作声。

“要不我们去做DNA检测吧,我愿意相信科学,这样我才能放心。”

他的嘴巴顿时闭得更紧,久久不愿说话。我心底发凉:“这么说我猜得没错,从血型看,起码我绝对不可能是父亲亲生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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