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45)

省人民医院是省城一所规模颇大的医院,离我读的大学不算远,我曾数次从门前经过,竟然不知道我在婴儿时期被人丢弃在那里。

“被子里放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你的出生年月日,当时你刚出生一周。我忘了把字条夹在哪本书里了,回头找出来给你。”

“算了,不用了。”

“小航,答应爸爸,别再想这件事了,好吗?”

“嗯。”

我不可能不想,可是想也是白想。也许我得庆幸捡到我的人是爸爸,然而,身为一个弃婴,又有何幸可言。

平常张爷爷除了闹着要吃东西,并没什么存在感,可是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我提不起精神,爸爸看上去也有心事,这个年过得十分冷清。

初二那天,雪停了,温度降得更低,我正靠在火盆边看书,周锐过来了,一脚踢在我坐的椅子腿上,我差点摔倒,恼火地叫:“你抽什么风啊。”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省城,都不说一声去哪里了。我只好回来跟你爸报信,在镇上撞到我爸,被逮回了家。我在心里已经揍你无数次了。”

我笑:“还好啊,你看上去手脚完整,能走能跑,看来你爸没下狠手。”

他作势掐住我的脖子,我只好求饶:“别闹了别闹了,我爸马上回家,他看到可又得把你撵出去了。”

他松开我,气哼哼地说:“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我看能不能原谅你。”

“我要你原谅?”我跳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你爸把张爷爷拐去庙里的账我还没算。”

他顿时气焰全无,赔笑说:“你也知道是我爸干的,真的不关我事,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兴搞株连那一套的。”

这时外面院门又被敲响,我懒得理他,出去打开院门。外面站的是位女士,穿着黑色长羽绒服,围一条格子围巾,看上去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斯文而有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镇居民,而且身后一辆省城牌照的出租车正在掉头离开。

“您找谁?”

她打量我,讲的竟然是一口正宗京腔:“请问何原平先生是住这里吗?”

居然又是来找我爸的。我也打量她:“请进。他出门了,应该过一会儿回来。”

我请她到火盆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连声称谢:“没想到这里竟然积了这么厚的雪。”

“您从省城过来?”

“对。不过平时我生活在北京。”

“这样大过年的远道过来找我爸,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她微笑:“对。”

她不肯说下去,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却也没办法再追问。好在这时爸爸回来了,她站起来:“您是何原平先生吧,您好,我叫严小青。”

“您好。”

爸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顿时警觉,我很清楚他平时不是七情上面的人,内心越是波动,表面反倒越是镇定。

“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您看哪里方便?”

“稍等。”爸爸转头对我说,“今天温度很低,你把张爷爷的那件厚棉袄给他送过去,让他穿在袈裟里面,不要冻着。顺便问下他们,有没有让他定时吃药。”

我只得答应下来,打包好衣服跟周锐一起往外走。

出来以后,周锐笑道:“干什么臭着个脸。”

“我爸跟我玩心眼儿,生怕我在家里偷听,把我打发出来。”

“何伯看上去不认识她,两人不会是老相好,有什么可偷听的?”

那倒也是,换了十天前,我大概又会想入非非猜她是我母亲,按年龄来讲,她当然比许可更胜任这个角色。可是现在我对这个已经再没想法了,我生气的是我爸竟然对我有了秘密,而且看起来远远不止一个。

我们坐中巴很快从李集到了周家大塆,我一看票价,顿时肉痛,问周锐:“应该可以刷你的脸免票吧?”

“他们怎么认识我?我总不能为这事去找我爸又讨一顿打吧,去买票。”

“咦,你居然让我掏钱?”

他瞪我:“托你的福,我的钱全被我妈没收了,告诉你,我又得吃一阵你的软饭了。”

我笑,拿钱去排队买票,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村子我几年前来过,印象中黑瓦白墙的古民居错落有致,但透着掩饰不住的萧条破败感,不时有学美术的学生三五成群去写生。现在一看,俨然已经被周英雄改造成了一个标准的旅游胜地,青石板路修补齐整,清扫得干干净净,沿街挂着应景的红灯笼,映着积雪,十分漂亮,一间间小商店卖着各式工艺品、说不出名目的食品,不时可以看到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一队队游客穿梭而过,打谷场上有民俗表演,舞狮子玩龙灯,锣鼓喧天,很有过年的味道。

上一篇:挚野 下一篇:与狼共吻

青衫落拓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