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62)

许子东说:“我送你们过去。”

“你还要值班啊。”

“我跟主任说一声,请同事帮忙照看一下,太晚了,你又有身孕,我不放心。”

许子东开车,载着我们过江,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路名竟然就叫化工厂,然后分出化工厂南一路、东二路,临街外墙上都刷了一个大大的“拆”,在夜色中依然醒目。一位阿姨披了毛衣外套,独自在路口等着。许可连忙让许子东停车,我们下来。

“梅姨,这位妹妹就是我跟您说过的何慈航,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搅您。”

她微笑:“没事。我带你们去何家。”

这里路灯昏黄,楼房高低错落,方向更是横七竖八,毫无章法可言,楼间距狭窄,若没有熟人带路,真是很难找到。

许子东踌躇:“这么晚了,贸然上去敲人家的门不大好吧?”

我瞪他一眼:“你们留在下面,我一个人上去好啦。”

梅姨说:“不要紧,他们应该不会见怪。”

上到三楼,我敲门,过了好久,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碎花睡衣的老太太隔着外面的铁栅栏门狐疑地打量我们,不高兴地说:“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找谁?”

梅姨礼貌地说:“您好,我叫梅雪萍,住在前面单元,跟何原平是同学,请问何建国在家吗?”

她不答,反问:“你们有什么事?”

“她叫何慈航,是何原平的女儿,我们想问问,何原平今天有没有过来?”

“不认识这个人。”

门被粗暴地关上。梅姨一脸惊诧:“是16栋302没错啊,我以前来过。”

我气急,举起手来不管不顾地重重拍门,直拍得隔壁一家邻居都将门开了一条缝偷看,这边门才再度被拉开,一个穿背心短裤拖鞋的老头儿站在那里,在屋内灯光映照下,我看得一下呆住,他背佝偻着,有与瘦削四肢不相称的大肚皮,头已经半秃,可是五官看上去和我爸爸有不容置疑的相似之处,跟我家墙上挂的那位我从未谋面的爷爷更是像到十足。

梅姨跟他打着招呼:“何大哥,我是梅雪萍,以前来过你家。”

他冷冷地说:“何原平来过,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七点过来,他要借钱,我告诉他,我没钱可借给他,不要再来找我。他马上走了。”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你弟弟,你连他借钱的原因都不问,就这么打发他走?”

“他因为流氓罪坐牢,连累爸爸妈妈和我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我们早就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了。”

“流氓罪”,我被这个几个字惊呆了。许可插话:“他是被冤枉的。”

老头儿冷笑:“冤枉?所有被抓起来的人都这么说。”

我回过神来,也冷笑了:“他是你亲兄弟,讲话不要这么刻薄,给自己积点口德。”

“我早说过,我没有他这个弟弟。赶着这里要拆迁的当口儿,他就冒出来借钱,想得倒美。我告诉他,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真搞笑,这宿舍是你们父母的遗产,我爸爸也有份的,他没来争什么,只想借点钱,你居然一口拒绝,说得过去吗?”

那老太太突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二老的养老送终全由我们负责,他有什么资格来争遗产。你们赶快滚,不然我要报警了。”

我气得哆嗦,正要说话,许可拦住我:“请二位少安毋躁,何原平和我们都不是为房产而来的。何先生的师父在省城住院,他只是需要借一笔钱救急,过后肯定会还。你们不借也无所谓,但我们想知道他离开后会去哪里。”

“不知道,他只说他再也不会过来,我说谢天谢地,说话要算数哦。哼,反正我们也快要搬走了,你们休想再来骚扰。”

门再度被关上。

我们只得沮丧地下楼来。许可说:“慈航,关于你爸爸的那个所谓流氓罪……”

我看着她,她却似乎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我摇摇头:“算了,不必解释,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不,慈航,我必须讲清楚,”她咬一咬牙,很快地说,“你爸爸确实因为这个罪名被劳教了三年,但他是无辜的,我妈妈……间接造成了这一切。对不起。”

我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而许子东也一脸惊愕,显然刚刚知道这件事。我呆了好一会儿,颓然摇头:“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爸爸。”

梅姨叹气:“唉,没想到原平的大哥这么绝情。”

许可无可奈何:“梅姨,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们回医院去等着,就算要找,也得等明天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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