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翡翠水库的泄洪呢?”疏洪道又问。
“首先要厘清,水库对防洪一定是正面的贡献。有水库在上游,便会吃下很多原本该流入下游的水。但水库绝对不允许吃得太满,否则一旦溃坝,可能淹没大半个台北。所以当水库吃不下太多的水时,便要泄洪。万一要泄洪,如何调配泄洪量,就是学问。举例来说,一百块分三天花完跟一天花完,并不一样。即使同样是三天花完,到底是50、30、20的花,还是40、20、40的花,也不相同。”
“喔。”隔了一会,疏洪道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说:“走吧,该回去上班了。不然老板又要说:你们喝咖啡就多花了10分钟,又怎么能为防洪预警多争取10分钟呢?。这种逻辑好像是只要你家发生过火灾,你就没资格当救火员一样,都很白烂。”
疏洪道的神情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知道疏洪道是在安慰我,所以下午上班的心情便不再那么闷。
但我不经意地,还是会回想起以前在台南工作的时光。
当初应该多待在台南一段时间的,也许还有别的工作机会。
如今觉得现在的办公室好大好大,自己相对地变得非常渺小。
下班后仍然坐公车,不过我下班的时间比一般的上班族晚,因此路上不怎么塞车,我只在公车上待了20分钟。
下车后回去的路上,看到几个快两层楼高的垃圾堆,堆满了泡过水的家具等杂物。
很多商店门口摆着抽水机,引擎声达达响着,正努力把屋内的水抽干。
我是学水利工程的,当然知道洪灾只能减少,不能完全减免。
但洪灾后的景象是如此怵目惊心,我不禁有些罪恶感。
回到七c,打开了门,一阵饭菜香味扑鼻。
“你回来了。”叶梅桂在厨房,背对着我说。
“嗯。”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无力。
“饭快煮好了。”
“饭?妳怎么知道我会迟到?”
“废话。我起床后看见你还没出门,就知道了。”
“妳好厉害。妳应该来做水利工程,妳对时间的估计比我强得多。”
“你在胡说什么。”她转过头:“快来帮我把菜端到客厅。”
叶梅桂把最后一道菜端到客厅,然后坐了下来,说:“我们一起吃吧。”
我本来伸手想拿碗筷,听到这句话后,动作突然停止。
“妳能不能再说一遍?”
“干嘛?”
“就刚刚那句话啊。”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瞪了我一眼:“快吃饭吧,少无聊了。”
我不是无聊,只是突然又想起学姐。
以前在广场阴暗的角落里,学姐总能以一句:“我们一起跳吧。”
把我带离黑暗。
如今,叶梅桂一句:“我们一起吃吧。”
竟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天又挨骂了吧?”叶梅桂看着我,问了一句。
“算是吧。”
“我就知道。”
“妳好像什么都知道。”
“当然。”她拿筷子指着我的脸:“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是吗?”我摸摸脸颊:“我的脸写着:我又挨骂了?”
“不。上面写着:我不听人家劝告,所以迟到挨骂是活该。”
“妳哪是劝告?那叫警告。”
“是吗?”她放下筷子:“你可以再说一遍。”
“是劝告,是劝告没错。”
我扒了一口饭,专心夹菜。
我们安静了下来,不再继续交谈,连筷子也不曾交错。
快吃饱时,叶梅桂喂了一声,我才转头看着她。
“报上说,台北市的堤防可抵御两百年的洪水。”叶梅桂开了口。
“喔。”
“那为什么这次淹水这么严重呢?”
“我怎么知道。”
我又低下头吃饭。
“喂!”叶梅桂突然喊了一声。
“干嘛?”我咬着筷子,看着她。
“我在问你呀。”
“为什么要问我?”
“你是学水利工程的,不问你,难道去问租书店的小姐吗?”
“不要乱问租书店的小姐,她们的脾气不太好。”
“你到底说不说?”
“等一下妳洗碗,我就说。”
“那算了。”她转过头,不再理我。
“妳知道李白吗?”我试着开口,不过她没反应。
“妳知道李白有一首诗叫将进酒吗?”她还是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