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38)

“那翡翠水库的泄洪呢?”疏洪道又问。

“首先要厘清,水库对防洪一定是正面的贡献。有水库在上游,便会吃下很多原本该流入下游的水。但水库绝对不允许吃得太满,否则一旦溃坝,可能淹没大半个台北。所以当水库吃不下太多的水时,便要泄洪。万一要泄洪,如何调配泄洪量,就是学问。举例来说,一百块分三天花完跟一天花完,并不一样。即使同样是三天花完,到底是50、30、20的花,还是40、20、40的花,也不相同。”

“喔。”隔了一会,疏洪道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说:“走吧,该回去上班了。不然老板又要说:你们喝咖啡就多花了10分钟,又怎么能为防洪预警多争取10分钟呢?。这种逻辑好像是只要你家发生过火灾,你就没资格当救火员一样,都很白烂。”

疏洪道的神情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知道疏洪道是在安慰我,所以下午上班的心情便不再那么闷。

但我不经意地,还是会回想起以前在台南工作的时光。

当初应该多待在台南一段时间的,也许还有别的工作机会。

如今觉得现在的办公室好大好大,自己相对地变得非常渺小。

下班后仍然坐公车,不过我下班的时间比一般的上班族晚,因此路上不怎么塞车,我只在公车上待了20分钟。

下车后回去的路上,看到几个快两层楼高的垃圾堆,堆满了泡过水的家具等杂物。

很多商店门口摆着抽水机,引擎声达达响着,正努力把屋内的水抽干。

我是学水利工程的,当然知道洪灾只能减少,不能完全减免。

但洪灾后的景象是如此怵目惊心,我不禁有些罪恶感。

回到七c,打开了门,一阵饭菜香味扑鼻。

“你回来了。”叶梅桂在厨房,背对着我说。

“嗯。”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无力。

“饭快煮好了。”

“饭?妳怎么知道我会迟到?”

“废话。我起床后看见你还没出门,就知道了。”

“妳好厉害。妳应该来做水利工程,妳对时间的估计比我强得多。”

“你在胡说什么。”她转过头:“快来帮我把菜端到客厅。”

叶梅桂把最后一道菜端到客厅,然后坐了下来,说:“我们一起吃吧。”

我本来伸手想拿碗筷,听到这句话后,动作突然停止。

“妳能不能再说一遍?”

“干嘛?”

“就刚刚那句话啊。”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瞪了我一眼:“快吃饭吧,少无聊了。”

我不是无聊,只是突然又想起学姐。

以前在广场阴暗的角落里,学姐总能以一句:“我们一起跳吧。”

把我带离黑暗。

如今,叶梅桂一句:“我们一起吃吧。”

竟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天又挨骂了吧?”叶梅桂看着我,问了一句。

“算是吧。”

“我就知道。”

“妳好像什么都知道。”

“当然。”她拿筷子指着我的脸:“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是吗?”我摸摸脸颊:“我的脸写着:我又挨骂了?”

“不。上面写着:我不听人家劝告,所以迟到挨骂是活该。”

“妳哪是劝告?那叫警告。”

“是吗?”她放下筷子:“你可以再说一遍。”

“是劝告,是劝告没错。”

我扒了一口饭,专心夹菜。

我们安静了下来,不再继续交谈,连筷子也不曾交错。

快吃饱时,叶梅桂喂了一声,我才转头看着她。

“报上说,台北市的堤防可抵御两百年的洪水。”叶梅桂开了口。

“喔。”

“那为什么这次淹水这么严重呢?”

“我怎么知道。”

我又低下头吃饭。

“喂!”叶梅桂突然喊了一声。

“干嘛?”我咬着筷子,看着她。

“我在问你呀。”

“为什么要问我?”

“你是学水利工程的,不问你,难道去问租书店的小姐吗?”

“不要乱问租书店的小姐,她们的脾气不太好。”

“你到底说不说?”

“等一下妳洗碗,我就说。”

“那算了。”她转过头,不再理我。

“妳知道李白吗?”我试着开口,不过她没反应。

“妳知道李白有一首诗叫将进酒吗?”她还是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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