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智恒中短篇合集(24)

她用食指贴近嘴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後按下了play键。

【yesisawyouatthestation

longdistancesmile

youwereleavingfortheweekend

catchingthe4:55

withyounew……】

「好听吗?」听得正入神之际,她拔掉了我的耳机。

『很好听。为什麽突然想到这首歌?』

「你很聪明的,自己想想。」

『我只是聪明,而不是通灵。』

她彷佛故意忽视我的抗议,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後来我才知道,她要表达的是歌词中的第叁句和第四句。

因为两天後,她从桃园中正机场离开台湾,到了美国。

那是我最後一次跟她同坐那班4:55的莒光号。

她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bye-bye。

当然更没像灰姑娘般,留下玻璃鞋。

虽然这是可以预期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发生时,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想莫名其妙的开始势必要伴随着莫名其妙的结束。

甚至当我用“开始”来形容我和她之间,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因为我们可能未曾开始。

也许,我跟她不是不能开始,也不是不想开始,而是不敢开始。

她在美国的日子,我仍然口渴。

每当用杯子倒水喝时,我都会想:她是杯子?还是水?

曾经认为她只是杯子,於是想换杯子来喝水。

但後来发觉,即使她只是杯子,我还是会固执地当她是水。

因为如果换了杯子,我就不想喝水了。

我想,我将会因为这种变态似地坚持而枯萎很久。

「喂。讶异吗?」一星期後,我却又听到她的声音。

『当然讶异!你一切好吗?』

「还好,快适应了。」

『你走时怎麽没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又不会跟我一起出国,那麽何必知道。」

『起码我可以去机场送你啊!搞不好我们可以在机场来个泪而别。』

「少无聊了。快把笔拿出来,我念电话号码给你。」

『mayispeaktocinderella?』这是我第一次打国际电话,我练了好久。

「thisiscinderellaspeaking…mayihaveyourname,please?」

『youcancallmenumberone!』

「whatdoyoumean?」

『你可以叫我第一名啦!』

「shit!是你怎不早说!」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你的英文那麽烂,谁听得出来!」

虽然我们仍能很轻易听到彼此贴心的问候,但我们的距离,

已经不仅是空间,还有时间和气候,甚至是心情。

「我们真的离得好远,远到足以让你听不到我的心跳声了。」

「bye-bye,你的晚安我的午安。」

「喂!你知道吗?其实下雪时没想像中冷呢!」

「偷偷告诉你,这里的台湾同乡会会长好像很喜欢我喔!你该加油了。」

「我发觉我有梅花性格喔!梅花是愈冷愈开花,我则是愈冷愈兴奋。」

与电话相比,我比较喜欢收到她的信件。

不管是有贴邮票的信,还是e-mail。

除了说些生活学业上的琐事外,她最常重复的,就是那班4:55的莒光号火车。

因为她一直很怀念跟我同坐4:55火车的回忆。

她还说她曾在纽约火车站看到一班4:55的火车,不过是在第九月台。

「管它的,我就上了车。反正在美国,到哪里都是陌生。so…whocare。」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只身在国外念书的女孩子,是不该没有眼泪的。

起码在碰到端午节或中秋节之类的节日,总该象徵性地流下几滴眼泪意思一下。

可是不管是在电话或信件中,我从未听见或看见她示弱。

她总试图去“证明”她是快乐且不孤单,并尽可能炫耀异乡新鲜有趣的生活。

即使述说她的车子在雪地里抛锚也是如此。

有一句俗话是这麽说的:“帅哥跟美女一样,你愈证明你是,你就愈不是。”

那麽,她愈证明她快乐,是否代表她愈不快乐呢?

毕竟真正的帅哥美女,一看便知,不需证明。

【4:55】〈7〉byjht.

「耶诞节有一个月的假期喔!我回台湾找你。」电话中的她兴奋地说着。

『好啊!需要我去接机吗?』

「不用了。我到家会call你。」

『嗯。』

「干嘛反应这麽平淡?你应该要雀跃万分呀!」

『是是是。我真是高兴到无尽头啊!』

「笨蛋!」

「嗯。是我。」回到台湾的她,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地近。

『嗯……』我有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毕竟九个多月没见面了。

「明天出来见个面吧!」她没变,邀约总是用惊叹号,而不是用问号。

『when?andw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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