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陆芩垂眼, 把掉落在座椅上的耳机捡起，随手塞进耳朵里。

缓柔忧伤的轻音乐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陆芩抿了抿嘴, 不由自主捏紧膝盖上的数位板。

音乐还真能带动人情绪。

她原本极力不想回忆十二年前的事情，可她思维不听话，当年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九岁的她，突遇地震, 慌乱无措，抬头便看到一块沉重的预制板直直朝她压下来，旁边一道身影扑过来，把她搂到了墙角处。

“芩芩……别怕。”

耳边全是同学们的尖叫声，课桌东倒西歪, 陆芩满头是灰，她回头看到她最敬爱的老师。

她声音惶恐：“小然老师……”

陆芩嘴唇苍白，内心害怕又无助, 可这场天灾并没有因此就停下，房屋在垮塌。

周围全是哭喊声。

后来, 陆芩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缓缓地睁眼, 发现有一双手紧紧搂着自己。

她碰了碰, 是温热的。

卿然正在用手机的电筒扫周围，发觉怀里有了动静，便温柔地揉了揉她头发, 声音很轻。

“芩芩，老师在呢。”

陆芩怯怯问：“老师，这就是地震吗？”

她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同学们的声音都消失了，鼻息间全是灰尘的味道，很难闻。

卿然摸她头：“会有人来的。”

她们所在的空间是墙角处，刚好形成了三角空间，但这空间狭窄矮小，地面只有几本脏兮兮的课本，以及被砸得稀巴烂的窗棂木块。

卿然见怀里的女孩不安地缩成一团，想了想，便捡了一本课本，轻轻拍了拍上面灰尘。

“你要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卿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还多了几分坚定，正是陆芩最喜欢听的声音。

她说：“来，芩芩，我们看书，看书就不害怕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段经历仿佛被暂停在时光里，周围只有断裂的木板，扑鼻的尘味，但那本书，还有那温柔的声音，却成了陆芩黑暗里的曙光。

“小然老师，我……我可以叫你妈妈吗？”陆芩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

卿然愣了下，莞尔：“当然。”

她从班主任那里了解过陆芩的情况，家里只有奶奶，父母还有哥哥都在京都那边。

她是老师。

不仅授业解惑。

更想好好爱每一个孩子。

陆芩腼腆小声地喊了声妈妈，小手不安地捏紧书页。

卿然把她抱在怀里。

轻声读着书上的文字。

“呜呜呜……哇……”

不远处的地方忽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是小孩儿的声音，卿然翻书的动作倏然停了下来。

“小然老师……呜呜……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

陆芩听出这是李霜的声音，李霜是她的同桌。

之前，班里同学丢了一支笔，陆芩无意瞥见李霜抽屉里也有一支，她当时既诧异又纳闷。

不过没怎么放心上。

直到那个同学要求检查所有人的抽屉，然后在陆芩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只一模一样的笔。

陆芩手足无措。

李霜眼神闪躲，不敢说话。

听到哭泣声，卿然眼睛一亮，她放下书本，对陆芩说：“你要乖乖待在这里，老师很快就回来。”

陆芩拉着老师的衣袖，心里不安，担忧和害怕都写在了眸子里。

卿然放柔声音：“芩芩，老师一直在呢，你要是害怕，就喊老师的名字，老师会应你。”

“你和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也很爱他们。”

陆芩拉紧老师温暖的手掌。

“乖。”这是小然老师对陆芩说的最后一个字。

那之后，小然老师拨开了木板，清理路障，爬到了李霜的身边，让她往墙角方向爬。

余震来临，猝不及防，陆芩瞪大了眼睛，喉咙仿佛失了声，眼睁睁看着小然老师被淹没……

李霜害怕地爬到她身边，一脸心虚地抱紧膝盖。

被解救出来时，陆芩神智迷糊，她隐约间看见废墟边有一个高挺的少年在徒手往下挖。

后来，陆芩在医院醒来，像所有小孩儿一样哭喊着要妈妈，护士们纷纷侧头擦眼泪。

然而，陆芩等来的却不是她的小然妈妈，而是那个一年见一次面，血缘上的所谓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要我妈妈！”

陆芩声嘶力竭。

多年后，回忆起那一幕，陆芩都觉得好笑及可悲，她无意间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但都过去了。

岁月抹平了痕迹。

公交车上，乘客上了一批，又走了一批，他们的视线不由在最后一排女孩儿的身上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