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迟早是要被扔进燕山山顶的天池里的。
他们从未心疼过,这个生来,就注定要背负这样的命运的女孩儿。
他们以为,这是理所应当。
倪安岚或许是整个燕山村里,唯对逐星还留存有几分不忍的人。
如果说儿时,逐星曾将白灵当做过朋友。
那么后来十三岁那年,她也曾对这个偷偷往祭神楼里给她送来外面世界里才有的珍贵糖糕的少年,有过几分期待。
虽不是少女对于个少年的朦胧情思,但也是在孤零零个人的生活里,对友情的渴望。
她想拥有个朋友。
但到底,在这个古旧的村落里,谁都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
倪安岚也曾和逐星说得上几句话。
或许是因为那年,他曾站在祭神楼下,仰头望见她的那眼,瞬间的心头悸动,就注定了,她在他眼里,是最不般的存在。
他见她捉弄过不少人,也见她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裙招摇过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的弧度。
逐星是燕山村里,生得最好看的姑娘。
但她却未曾拥有过丝毫的幸运。
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对于这样所谓天生注定的命运,十六年来,她从未停止抗争。
倪安岚直都看在眼里。
可他早已经失去了,站在她面前的勇气。
从那年她逃跑时,他奉村长的命令,带着人去把她抓回来的那天起,倪安岚就再也没有跟她说上话了。
倪安岚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直到那天白日里,他从泥水里扶起白灵,抬眼时,就瞧见她穿着殷红如火的衣裙,提着只装满了泥土的篮子,站在那儿。
或许是在刺眼的阳光下的那眼,就牵引着他这天夜里,无知无觉地走到了祭神楼下。
他抬眼望,高楼上的窗户开着,里头透出了昏黄的光。
她还没有睡。
守在楼下的那几个人这会儿已经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眼檐下的灯笼在微凉的夜风里晃荡着,火光摇曳不定。
慕云殊坐在窗棂上,长腿交叠,垂眼时就正好望见那立在楼下,兀自伤神的俊秀少年。
他认得这个人。
正是那天白日里,那个盯着逐星看了许久的少年。
“大人大人,你坐在那儿干嘛呀?过来吃面呀!”逐星捧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还没拿起筷子,她就望向坐在窗棂上的那抹身影。
今天她特意要了两碗。
弄得葛娘还很怪异地瞧了她两眼,估计是在寻思她饭量怎么变大了。
慕云殊听见她的声音,回头瞥了她眼,又回身往楼下看。
逐星被他那样冷淡地瞥,刚要喂进嘴里的牛肉也没吃,就干脆放下筷子,跑到他面前去。
“大人你到底在看什……”
逐星说着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在看见楼下那抹身影的时候,她愣了下,“倪安岚?”
“他是来找你的。”
慕云殊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波澜。
逐星有些莫名,“他找我做什么?”
慕云殊闻言,偏头看向她白皙的侧脸,语气似有几分意味不明,“这就要问你了。”
???
逐星回看他,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又低眼去看那个立在楼下的少年。
适逢少年忽然抬头,时四目相对。
这样的对视太突然,无论是逐星,亦或是站在楼下的倪安岚都毫无防备。
趴在窗边的女孩儿有着张白皙精致的面庞,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轮廓在他眼也仍旧清晰。
倪安岚动了下喉结。
到底还是少年,有的时候他可以很冲动,但有的时候,他也同样免不了心生退缩。
就像此刻,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瞬,他就看见少女忽然转身,离开了窗棂边。
倪安岚眼底的光影黯淡下来,他袖间的手指收紧了又松开,最终在那几个守着祭神楼的男人打哈欠的声音,慢慢转身,朝来时的方向,步步走去。
身后是片明暗不定的灯火,在渐渐地被浓深的夜色吞噬。
他从未看到的是,那个直坐在祭神楼窗棂间的年轻男人的身影。
也就是这瞬间。
淡银色的光芒从他的手指间流窜出去,形成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银色流光,划破夜空,打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直接倒地,昏睡不醒。
如果今夜没有人发现他的话,或许他便会在这条青石板路上,天当被地为席地睡上整夜也说不定。
声轻哼。
那声音很轻,无人察觉。
坐在窗棂上的年轻男人微勾了下唇角,眼底却像是融进了这夜色,黑沉沉片。
他忽然抿起淡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