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177)

嘤鸣忖了忖,觉得也对,只要死不承认,谁也拿她没办法。

她壮了一回胆儿,挺着胸膛从栈道上过去了。皇帝才起来不久,正在露台上打拳,眼梢瞥见她的身影,吓得顿住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也有他的顾虑,她这会儿酒醒了,不会想起昨晚上的事儿吧?要是她来质问他,那可怎么办?他毕竟问心有愧,慌张之下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往殿里跑,左右都有人呢,实在不好看相。要是不跑,他从未像这次这样害怕见到她,于是心里不满起来,这克星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放过他。如此大好的早晨,她不在太朴轩睡觉,跑到云崖馆来做什么!

边上德禄看见万岁爷那种无措的样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嘤姑娘来了。好奴才就得善于缓和尴尬的气氛,他回身扮起了个大大的笑脸,上前打了个千儿说:“主子娘娘来了,这一大清早的,您还没传吃的吧?正巧万岁爷的早膳齐备了,奴才命他们多预备一副碗筷,您陪着万岁爷一块儿进吧。”

嘤鸣因他那句主子娘娘很觉得不自在,但想起先头皇帝都直愣愣管她叫皇后了,德禄作为心腹太监,自然要顺应主子的意思。

御膳很好吃,但今日实在不好意思蹭吃蹭喝,她说不必了,上前蹲了个安道:“万岁爷昨儿夜里睡得好不好?”

皇帝说好,不能告诉她昨晚上整夜绮梦缭绕,全是关于她的。船上的种种,她可能毫无印象了,但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要是让她知道了,不定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帝呢!他看见她捏着帕子的手,还有她的嘴唇,心里不免一阵慌乱,那么多的蠢蠢欲动,想入非非,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脸红。他面对她便有种难掩的罪恶感,立在光天化日之下,觉得自己的尊严都快融化了。

他匆匆转过了身,“进里头说话吧。”然后负着手,故作沉稳地走进了殿里。

他越从容,嘤鸣便越心虚,定了定心绪方跟他走进云崖馆。

这里同养心殿不一样,没有养心殿的辉煌,也没有养心殿紧迫的味道。这里很简单,很闲在,素雅的陈设和用具,上首坐着清正文人一般的皇帝。他今儿穿一件月灰的湖绸行服,挽出规整的石青色马蹄袖,他有一双敏锐gān净的眼睛,即便在世俗里来去,依然如晨星晓月般剔透宁静。

多奇怪,嘤鸣总能从那不招待见的性格里发现他超乎寻常的美,难怪老辈儿里就有传闻,说宇文皇族的美貌历来是传奇。一个人再讨厌,只要皮囊生得好看,总比普通人要讨巧些,嘤鸣看了他两眼,复垂下眼皮道:“奴才来传老佛爷的口信儿,老佛爷说昨儿宫里小主们玩儿累了,今天休整一天,等晚些时候再回宫。”

皇帝哦了声,坐在宝座上心烦意乱。

殿里没有第三个人,他们一坐一立,彼此都觉得压力很大。皇帝忍了又忍,毕竟他是做大事的人,心存疑虑就不能含糊,这是多年养下的习惯。

可他正要张口,便听见她说:“万岁爷,我昨儿喝醉了酒,没对您做下什么事儿来吧?”他立刻机敏地发现情况可能有缓,一个断过片儿的人,应该比平时好糊弄吧!

第70章 白露(4)

人心就是那么贪, 在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情况下, 他试图再争取一点不应获得的好处,比方说让她对自己产生怀疑什么的。

“这件事儿……朕也说不出口。”他摇了摇头, “算了, 不提也罢。”

人的好奇心总是那么旺盛, 尤其是关于自己的。即便是丑事,也要丑得明明白白,嘤鸣虽然这会子头皮开始发麻,但她依旧很坚qiáng地打算追问到底, “万岁爷,您说吧,奴才也愿意听听。”

皇帝很为难的样子, 还是摇了摇头, “你醉了, 醉酒后的事儿不必当真, 朕已经忘了。”

忘了?这个和她设想的情况不相符,也不是他应该说的词儿。嘤鸣掖着手,勉qiáng笑了笑, “昨儿喝醉的人是我,您怎么能忘了呢,我不相信。”

于是皇帝想, 既然她这么诚心诚意地问他, 那就不要再和她打马虎眼了吧!

脑子里开始飞快地拼凑, 他把昨儿的一切推翻又重组, 垂下眼,带了点落花流水式的哀伤,慢悠悠说:“朕没想到,你醉得灵魂出窍后,竟是这个模样。你对朕大不恭,qiáng行搂住朕,把朕全身上下都摸遍了。朕本不愿说的,说出来有损朕的威仪,也伤了你的体面,何苦来呢。”

嘤鸣每听一句,嘴就张大一分,到最后都惊得合不拢了,喃喃说:“万岁爷您可别蒙我,我不是这样的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半晌没有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像一尊玉做的雕像,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轻蹙了下眉道:“是不是这样的人,一点都不重要。你既然喝醉了,朕绝不会同一个醉鬼计较,所以昨夜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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