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262)

这主儿,自己成了亲,就觉得天底下的人都该成亲。出发点有他的私心,但总体来说还是善意的。嘤鸣站在梳妆台前摘耳坠子,透过镜子里的倒影瞧他,一面道:“她自小就伺候我,她的婚事我放在心上呢。等过阵子好好挑一挑,到时候再请万岁爷做主。”

横竖暂且打发不掉,皇帝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她身边也该有两个信得过的,留着便留着吧。

嘤鸣又瞄瞄他,装模作样地抱怨:“唉,这簪环真多,我摘都摘不过来。”

皇帝退后一步坐回了南炕上,“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戴那么多首饰gān什么,朕看着脑袋都疼。”

这又把嘤鸣回了个倒噎气,她呼呼喘了两口,“您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皇帝茫然,“什么意思?”

所以说你打算和他来个暗示,搞搞小情调,可死了这条心吧,他根本就不接你的话茬子,因为他听不懂。嘤鸣捏着一根点翠蝴蝶簪,怨怼地看着他,“我话里有弦外之音,您没听出来吗?我说摘不过来,您就应该来帮我一把。”

皇帝哦了声,“怎么不早说!”虽然他以前没摆弄过女人的首饰,但眼下他的皇后热情相邀,他立刻从善如流地过去了。

黑鸦鸦的头发盘得很紧实,她是乌发雪肤,挑不出毛病来。只是首饰真的很繁多,钿子需搭配朝服,为了凸显皇后的尊崇,有很多细节方面的规矩。比方钿口要戴九凤,钿花要以宝石米珠镶嵌为主。那钿子本就像个帽子似的压在发髻上,要固定必得卡住头发,男人在这方面手脚很笨,皇帝自以为找到了卡扣,轻松一拽,结果拽出了皇后一串尖叫。

他的手脚僵在那里,惊惶地看着她,看她发髻散乱两眼冒火,他结巴了下,“朕……朕……不是故意的……”

嘤鸣颓然坐在绣墩上,无力地摆摆手,“算了,您还是看您的书去吧。”

这么个男人,除了权倾天下一无用处。她摘下鬓边的绒花丢在妆盒里,那块头皮被拽得生疼,爪尖探进头发里,自己委屈地揉了揉。

皇帝则很担心今晚上她会不会不让他上chuáng,于是重又挨过去,小心翼翼摘了一支祥云点翠,讨好地说:“朕这回轻一点儿行吗?”

后来倒还好,除了偶尔有发丝缠在钿花上,没再出别的岔子。跟前的大宫女进来伺候她挪地方,她随她们沐浴去了,皇帝趁这当口下令德禄赶紧预备热水。爷们儿洗澡很快,不像姑娘又是胰子又是香膏,所以他洗完回来,暖阁里还是空无一人。

身心自在,因为有着不làng费丝毫共处时光的笃定。他一手举着书,一手把玩周兴祖给的药瓶,视线落在书页上,脑子里却在演练如何遵医嘱。

周兴祖医者父母心,他点到即止地向他阐述了石臼舂米时,gān舂和湿舂的区别,最后总结出一句话,gān舂费工具。那小瓶子里装的东西对帝后和谐大有助益,如果皇上感兴趣,今晚可以试一试。

有些好笑,他从来没想过后宫充盈五年后,还有一日会用上这样的东西。那小瓶子在指尖摩挲,隐约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他忙把东西装回袖袋,微微偏过身子,就着烛火装出了心无旁骛的样子。

嘤鸣进门,倒看见了一副美好的画卷。他窝在南炕上读书,禅衣松软洁白,当真轻袍如雪,缓袖如云。

她笑了笑,“万岁爷也沐浴过了?”

遮面的书往下稍稍挪动,露出了一双敏锐gān净的眼睛。看见她明衣清透,凌波般款款而来,手里的书立刻仍在了炕桌上。

“时候不早了。”皇帝说,从南炕上走了下来。

嘤鸣看看案上的西洋座钟,“平常这个时候您还在批折子呢,哪里不早了!”

对于新婚的小夫妻来说,天只要一擦黑,就是安寝的时候到了,和时间无关。当然皇帝不会显得如此没风度,如此亟不可待,他缓步到了殿门上,吩咐三庆:“命御膳房预备皇后爱吃的苏酪和点心来。”

三庆得令,忙去传旨了,皇帝又慢吞吞踱了回来,淡声道:“今儿还能松散松散,明儿就该理政了。这两天政务都由军机处代为处置,遇着要紧的,还是要朕亲自发落。”

所以当皇帝有多忙,从他大婚后只能歇两天就可见一斑。嘤鸣崴身坐下,撑着脑袋说:“政务再忙,也要仔细圣躬,我原不想吃东西了,不如让您早些安置的好。”

皇帝知道她口是心非,真要不想吃,他吩咐三庆的时候她早就叫住了,不过是新婚期间不好意思贪吃,有意装样儿罢了。

皇帝说想吃就吃吧,“你之所以嫁给朕,朕的御膳房好吃,不也占了大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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