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69)

再往南,是御用车库和会典馆,德禄快步赶上来说:“姑娘的马车已经预备好了,等梓宫起灵下来,您就登车,随御驾往巩华城。”

嘤鸣点点头,“谢谢谙达,您要多支应我点儿,这回人太多,我怕自己走丢了。”

“丢不了……”德禄道,三庆领着众人从他身后过,他比了比手,打发他们先行,自己到底趁这当口给姑娘提了个醒儿,“姑娘下回要是还伺候万岁爷穿戴,那个腰带啊……可不能勒得那么紧。”

嘤鸣迟疑了下,“谙达的意思,我这回伺候万岁爷,伺候得不好?”

德禄说不,“断没有不好一说,我的意思是爷们儿不必像姑娘似的勒紧喽。往后您要是拿捏不准,悄悄扽一扽,能插进一只手最相宜。”

嘤鸣笑起来,笑得牲畜无害,“谙达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想是今儿下手太重,勒着万岁爷了。”

德禄看着她脸上大大的笑容,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眨巴了两下眼,讪讪道:“万岁爷瞧着是姑娘,才没有认真计较,要换了别人……”

嘤鸣很真诚地说:“谙达放心,要是有下回,我一定仔细。”

德禄嗳了声,笑道:“万岁爷没怪罪,姑娘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了。我也是为着姑娘,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了生分多不好。”

jiāo代完了,德禄觉得一身轻松,呵腰请姑娘移步。松格和她主子jiāo换了下眼色,松格的眼神明明白白,“主子,您是故意使坏吧?”

嘤鸣满脸无辜,表示这回真没有。可能手有它自己的主意,稍稍用了点力,没想到万岁爷这么不禁勒。当时没发作,她走后肯定在心里咒骂了她十八代祖宗,那也没关系,反正宇文家历代帝王她也问候过,谁也不吃亏。

皇帝今儿在太和殿升座,钦点出殡随行的官员。太和殿和前头午门只隔一个广场,在这黎明将至的清晨,忽然破空的一声呼啸,“啪”地响起,然后又是接连两声。松格不明白,探身问:“放pào了?”

嘤鸣说那是静鞭,一种手柄雕着龙头,鞭身足有十丈长的羊肠鞭,专在朝会时作静场之用。算算时候,再过一会儿,皇帝就该出宫了。

午门外车驾排起了长龙,除了御前的人,当然还有后宫的主儿们。皇帝在大婚后选过一次秀,那回据说晋了四位妃,六位嫔,四位贵人。嘤鸣看过去,有位分的还是很好辨认的,她们由身边的宫女搀扶着,静默地站在马车前,一脸肃穆,就像当年入宫参选时的模样。

皇帝出来了,满朝文武井然随侍,嘤鸣眼里人嫌狗不待见的主儿,在君临天下时却很有帝王做派。可见权力这种东西是最好的妆点,有了权势,哪怕再讨厌的性情,看上去也人模狗样。

等候的众人齐整行礼,皇帝从御路上昂首走过。为显大行皇后殡天的庄重,没有从后边神武门直上景山,而是率众从午门出发,沿筒子河向北,再入殡宫。

嘤鸣跟随大队人马茫然向前走着,那种浮萍般漂泊无依的感觉把人罩住了,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傀儡,什么都不由她操控。

大出殡和小出殡不一样,小出殡是从宫中移到观德殿暂安,大出殡是从观德殿移入宜陵地宫,因此这次的仪仗更庞大,礼仪更繁琐。

人员众多,后宫的女眷们无法入殡宫,只在御道两旁恭迎。祁人有老例儿,出殡时要在宫门外预先准备狗和海青。猎狗吠起来,那些身穿红绣团花,头戴huáng翎毡帽的銮仪卫垂袖在外磕头,复进入殡宫内,八十人抬的大杠从殿内起灵,将大行皇后的梓宫运了出来。

皇后的卤簿为先导,后面跟随丹旐、白幡三十二道。高高竖起的旗子在风里扑簌簌颤动,梓宫经过时众人跪下叩首,嘤鸣将额头狠狠抵在粗砺的砖面上,心里只觉悲凉。她最好的朋友再也回不来了,她被装在那口巨大的棺材里,运向了她从未去过的荒寒之地。

大出殡行经的御路是新铺的,宽而平坦的huáng土道直通巩华城。梓宫到达时又是一轮跪迎跪送,灵驾起行后,皇帝从另一条路出发,太皇太后则率众多后宫女眷们瞻望目送,等灵驾走远后,随灵驾而行。

送殡的队伍行进起来非常缓慢,一路上须搭五道芦殿,过五个日夜才能抵达北沙河。皇帝的法驾呢,虽也架子十足,但相对要快上许多。据德禄说九十多里地,驻跸两晚,第三天差不多就能抵达了。嘤鸣和松格乘一辆马车,整天都在赶路,只有到了饭点儿吃gān粮的时候才稍停一会儿,摇得腰杆子差点散架。扒窗户看,看太阳渐渐西沉了,旷野笼罩在一片金芒里。松格把她带出宫的小炖锅掏了出来,打算幔城一起围,就刨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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