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舅舅向来疼爱这个小外甥，更不要说他这样悲伤地跟自己哀求。

“这个女生，她有血友病。她的父亲是血友病患者。从前女生没有发病，这次是由于骑车跌倒受伤出血送到医院才被查出来。是轻型，不会影响她以后的正常生活。”

罗智脑袋里开始搜索自己从前看到的关于血友病的报道，不确定地问：“不影响正常生活，但就是受伤后会血流不止是吗？”

“是，偶尔也会发生关节血肿。”罗舅舅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子从来都是个理智冷静的孩子，他不必对他隐藏什么。

那以后的每一节体育课，宋文文身边不远处都会有罗智的身影。体育老师要进行强度大的体能训练，罗智就以班中女生正在长身体发育等理由与老师软磨硬泡，一度让宋文文班级的女生把体育课上成了自由活动课。而男生的运动强度却被体育老师给加强了。罗智在女生们的眼中成了超级大暖男，在男生那边变成众矢之的。然而，在男生们一个一个慢慢拥有了好身材，长出肌肉的时候，男生们似乎看出了罗智的“用心良苦”，又将他当作镇班之宝一样捧在了手心。

至少罗智在身边的那几年，宋文文没有在学校里受过伤，流过血。她有血友病的秘密，也成了永远的秘密。

六月十一日十点二十八分，距离宋文文进手术室已经过去了近六个小时。她的同学们守在手术室外，近十个人在沉默中开出了一朵朵寂寥的花。白静沉去病房里照顾已经手术成功的许君悦，许君悦只是外伤，出血和轻微的骨折。

大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已经去度蜜月的张先生，那毕竟是和相爱的人一起要享受的蜜月啊。

头部受伤出血，再加上手术，血友病患者凝血困难的症状终于时隔多年还是显现了出来。医院血库里的B型血和血小板恨不得都用在宋文文的身上，只要能救回她这一命。

为了有足够的供血，一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对着宋文文的同学问，有谁是B型血或者O型血。巧就巧在，今天来的人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是O型血。B型血倒是有两个，一个是罗智，另一个就是躺着病床上昏着的许君悦。

罗智二话没说，扶着椅子站起来。“我是B型血。”

“好，跟我走。”

在验血合格后，护士本来只打算抽罗智200ml的血。罗智拜托她多抽一点来救宋文文，他说自己是血牛，不怕抽血。

于是护士就抽了400ml。

罗智还嫌少，可他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护士知道他救人心切，也就没和嚷嚷的罗智计较。她拔了血管，帮他止血。“400ml已经是一个人最大的献血量了。你不想她还没救好，你就先躺下了吧？”

罗智按着止血的酒精棉球，眼眶慢慢地红了。他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有许多个星星在眼前转来转去。罗智伸手想要抓住身后的椅子靠背，人却先倒了下去。

第二日，宋文文手术成功，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观察。一个大大的玻璃窗子，将健康与病痛，爱与被爱隔绝开来。宋文文穿着病号服，脑袋上缠的是层层的纱布，她带着透明的呼吸面罩，呼吸间的水汽随着呼吸的节奏若隐若现，证明着她还活着。

献血后虚弱的身体状况让罗智在最不能睡着的时候，睡了很踏实的一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阳光铺洒在床上，那是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温暖，昨晚的护士小姐正在给他拔注射完毕的葡萄糖点滴针头。

“你醒了？”护士小姐问他。

罗智点头，张开干燥的嘴巴急切地问：“手术……手术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微笑，道：“手术很成功，已经了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因为病人有轻型血友病，所以还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你朋友们在那边守着呢，你不用担心。”

这是一剂强过所有药剂的强心剂，罗智打了这一剂，整个人瞬间陷在了病床上的被褥里。他轻轻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如同起死回生之后才有的静谧灿烂的阳光。

他想起来，某个炎热的夏天，他和宋文文见了一面。在女孩子们都穿着短裙短裤的夏天，宋文文却穿着长长的长裙。他承认穿长裙的宋文文美得很有气质，但35度左右的高温，穿长裙会热吧？

他还因此调侃过宋文文太保守，那时候她眼神不自然地躲闪着，也不过是轻轻一笑。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她，是关节血肿才没有办法穿短裙短裤吧。

罗智躺了一会儿，起来去了卫生间。他独自在充满消□□水的医院里游荡着，想要靠与宋文文的心有灵犀来找到她所在的重症监护室。然而重症监护室没有很快找到，却先看见了拎着外带的灌汤包和一束旧报纸包着的满天星的白静沉。白静沉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他走到一间病房前，打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