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臣(35)

正此时,屋外传来哐当一声响,似是什么瓷器从高空跌落摔碎的声音。

“什么东西碎了?”裴敏探出脑袋问。

“裴大人,是屋脊上的盆栽掉下来啦!”靳余甩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殷勤跑出门去,查看了一番道,“大概是哪只野猫作孽弄下来的,我去清扫干净。”

裴敏“咦”了声,自语道:“奇怪,谁会将盆栽搁在屋脊上?”

话刚落音,外头的靳余便惊呼一声,蹬蹬蹬跑回来,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唤道:“裴大人,贺兰大人!摔碎的花盆里有好多银子!”

“银子?”

裴敏与贺兰慎对视一眼,前后脚跟着出膳房一看,阶前果然碎了一只瓷盆,零散的黑土中隐隐露出一包油纸青布裹着的银铤并碎银,大大小小约莫二百余两。

裴敏拨开那沾着泥土的青布,眸色一变,随即又将青布重新盖好,笑道:“小鱼儿你还真是福星,连天上掉银子的好事都能被你撞见!”

“是吗?真是我带来的好运么,裴大人?”靳余将信将疑,复又笑道,“说起来,上次我也是在这儿捡到了一钱碎银……”

“咳!”裴敏打断靳余的话,清了清嗓子道,“即是天降横财,我若不收便对不起老天的一片心意。这样罢,见者有份,我们平分?”

贺兰慎没有回答,只皱着眉蹲身,伸手去摸那包银子。

裴敏却挡住他的手,眯眼笑道:“贺兰大人,不会是想独吞罢?”

贺兰慎又如何看不出来她是在岔开话题?当即眸色一沉,不顾她的阻挡解开那块青布,露出细碎的阴凉和一张来不及销毁的密信。

密信没有署名,却清楚地写着“一百两银子,杀雍州阳关镇张岳”。

裴敏不知道那个“雍州张岳”是何许人也,她只知道,净莲司中有人要倒霉了。

辰时三刻的议会,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贺兰慎面前的案几上,摆着那封阴煞的信笺和银两,而裴敏歪在席上玩指甲,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厅堂内静得可闻落针。

“裴司使。”贺兰慎淡漠的眼睛望向裴敏,严肃起来颇有几分威慑,饶是裴敏这般的厚脸皮也没由来一颤。

净莲司的吏员大多有过案底,要么是江湖草莽之辈招安,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刀客归降,上头拨下来的俸禄又少,故而司中有人会重操旧业,揽些不能上台面的私活,只要不是太触及底线的,裴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靳余说他在膳房门口捡到一钱银子,裴敏就怀疑是哪位下属藏钱时遗漏的,还特意叮嘱他们收敛些,谁知还是被发现了。

此番贺兰慎问罪,裴敏虽在心中痛斥那人敛财没有底线,却也不能将为她几度出生入死的下属尽数供出,只能三缄其口,装作讶然道:“贺兰大人,这些银钱从何而来,我着实不知。您看,要不干脆没收充公,以儆效尤?”

她给贺兰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大事化小。

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贺兰慎的眼中有明显的失望划过。不知怎的,见小和尚如此反应,裴敏莫名有些烦闷不安。

贺兰慎不理会裴敏的暗示,坚持道:“身为朝中官吏却行杀人越货之事,丢天子脸面,损天后声名,犯大唐律法,这其中任何一项若追查起来,皆是株连全司的大罪,万不可姑息纵容!如今我们关起门来说,非是要问罪诛杀,而是给诸位一个权衡利弊的机会。”

他扫视众人一眼,“若无人敢认,其罪全司连坐。”

又是良久的沉默。

“谁不敢认?!”座下的狄彪拍案而起,愤怒道,“钱是你狄爷爷我的!”

裴敏扶额嘶了声,不忍直视道:“完了……”

一个时辰后,裴敏望着满院子杂碎的花盆、木架,破了个窟窿的院墙和瓦砾碎裂的屋顶,长叹一声道:“这又得花多少银子修葺啊。”

方才狄彪对贺兰慎出手了,两人打起来那叫一个“摧枯拉朽”。当然,更多时候是贺兰慎单方面碾压狄彪,可狄彪也非等闲之辈,动起真格来一剑就能劈倒半边土墙。

挑衅贺兰慎的后果,便是狄彪被押入净莲司狱中待审。

“裴司使,狄彪那事,您要不要想想法子?”说话的是沙迦,狄彪是他的右执事,也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能坐视不管。

裴敏看着沙迦,明明嘴角带笑,却令人没由来一慌,凉凉道:“早说过你们都谨慎些,总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临了甩一堆的烂摊子过来,我让你们吃不饱饭还是怎的?”

沙迦被训了,像只大狼狗似的垂下头,单手按胸道:“对不住了裴司使,沙迦会管教好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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