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我千百次(174)
不仅是百叶好奇,阿笙更是直接问出了口:“敢问老板,这旁边的画卷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的啊?”
书斋的老板都不用看,就自豪地感叹一声:“是公子璜的墨宝。可惜我也只得了这么一张,便是和您师父的作品一起,称作是这里的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随着阿笙的面色一起沉寂下去的,还有屋外的寥落夜色。
与此同时,九重宫阙之内,筵席刚散,芙蓉色的绣纹点缀在来往如织的宫女裙裾上,珠帘上是迷蒙味道的烟雾,不经意地掩去了来人的痕迹。
本来执笔于奏折上、字迹龙飞凤舞的今上眉头微皱,竟是也没有发现,重重侍卫护着的御书房的窗扉被轻轻叩响,有披着岑沟月色的人悄无声息地滑进来。
还不等一旁伺候的太监小怒子大喝一声刺客,攥着朱笔的今上已然是眼眸轻抬,恹恹地望了过去。
随之,当那人的窈窕身形映入了深邃的眸子里,他就连呼吸都忘记。
“你果然没有死。”他嗓音是深沉艰涩,难辨是仇恨还是微弱的欣喜。
这就是句废话。所以来人没理,还直接伸手从旁边的银质果盘里挑出个果子,随性地掂量了几下。
“所以,当初确实是抱错了,崔珩晏才是那个孩子?”她手里握着的刀细而长,飘着细细淡淡的血腥味,是战场上斩过无数人头的雪亮。
然而,这嗜血的弯刀现在的用途不过是削着梨子的果皮。
甜美多汁的果肉,在那双略带薄茧的修长手中,渐渐刓琢出甜美莹白的雏形。
就好像她不过是刚下了朝,闲来无数挑只果子,半调侃一般随口说着些趣事,还和他打赌这次会不会一刀削到底,而果皮还很完整。
今上薄唇紧抿,只是抬眸望着她不说话。
他想问很多。
诸如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诸如你是在怪我吗?
诸如你在做什么?
诸如你会不会想我?
诸如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诸如你是不是早已经又看上了别的俊秀郎君?
他也想说很多。
比如从前你一时兴起想在冬天观赏的柳树,现已经在后宫之处亭亭如盖。
比如因为你喜欢我的这副皮囊,所以纵然我已是这个年岁,却还是想精细保养它来惹你开心。
比如因着弯弓饮羽的你,我每年都会去围场狩猎,想要借机感受吹拂过你甲胄的风。
比如姬昭时也和你一样,是但爱戎装不慕脂粉的公主,密林处都留下了她飒爽的英姿。
比如不爱吃梨子的我,每天都会叫宫人备下新鲜的果子摆放在这里,只是因着你喜它们脆甜清爽。
你到底知不知道?
恰好此时,饱满盈润的梨肉在弯刀雕琢下,完整地从淡黄色果皮中剥离了出来,然后被送到嘴里发出清脆的咬合声响。
“还是这个味道。”夜归人满意地挑起眉毛,含着梨汁称赞一句。
她怎么能如此从容淡定,就好像这么多年的时间都可以尽数消弭,还能有这般的闲情逸致。
千言万语涌至喉咙,然而到了嘴边,今上姬无厌却是不冷不热的一句,“这与你无关。”
咬梨子的动作顿住,女郎瞥了他一眼,雅俊的今上还是个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声音更是漠不关心的冷漠。
似乎是觉得无趣,那身披夜行衣的女郎丢下梨子,翻身出窗,淡笑道:“确实与我无关。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莹白的梨子躺在桌案上,原本是完整无缺的美好形状,最中心的位置却被咬掉了一口。
明明只是一个梨子,可姬无厌怎么看那个缺口,怎么都还是觉得心中愤懑。
那是他的心。
她蜻蜓点水、随心所欲驻足停留,然后又轻巧抽身离去,只留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以及这颗残缺到不完整的心。
“你再敢走!”连带着深色紫檀木所制的书案,宽大的袖口上缎绣的是龙戏珠纹,苍白的手指伸出来。
姬无厌所知所见所感的一切,皆是在微弱抖动。
单只腿本来已经越过窗栏、踩进夜色,听闻这话,一身黑衣的女郎回转过半个身,被烛光照过的眼眸黑而沉静。
她眼尾微微眯起来,“当年,我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太监小怒子手里捏着的拂尘摇晃起来,他小心翼翼觑一眼案台后垂下头的陛下,昏暗的烛火跳动在他黑如鸦羽的头发上,好像这么多年的岁月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就连再次仰起头时,乖顺而靡凉的声调,都是和从前做驸马之时的低沉一般无二:“是玉奴言语无状,还请公主责罚。”
小怒子大口地咽下一口唾沫,无声掩住门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