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妍冷笑道：“你这些花花肠子湘兰不知道，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你知道这么多，不是阅人无数，是哪里学的？你在外面德高望重，在家里三妻四妾的，又是风月场所游荡惯了的，轻而易举能让女子为你寻死觅活，但是在我面前，我把你看得真真的！我时刻盯着你，你要是对湘兰有异心，我第一个不答应！”

稚登笑道：“我现在都在幽兰馆做了窠了，还能去哪里？还能惦记谁？”

月妍说：“这样的露水姻缘算什么？作得几个数？你抬起脚走人，湘兰赖谁去？”

稚登说：“你就这样看不上我、信不过我的人品吗？湘兰最懂我，她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俩真真是一对冤家，一见面就要吵，说什么都合不来！”

月妍说：“别，我不配和王大才子一对！”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连喜儿、乐儿、福儿也像是被月妍传染了，时不时给稚登一记闷棍。我也时常说：“你们不得对王公子无礼！”但她们总是忍不住。

眼看着清明要到了，卖花的也活泛起来，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我对稚登说：“花神庙太远了，去一趟怪累的，我们买点门外花匠的花吧！”稚登说：“你这几天没出门，不知道外面的盛况。”

我问：“我这幽兰馆这样僻静，外面能有多热闹？”

稚登说：“秦淮河两岸此时更是摩肩接踵，我们幽兰馆这里算好的了，但是比平日里热闹了百倍不止。”

我决心要去凑热闹，带着几个侍女，跟着稚登就出去了。

幽兰馆外长长一条斜街，都是挑着花担卖花的，也有小门小户的女孩们提着花篮叫卖的，有的姐妹几个一排，有的兄妹一起。满街的女子都经不起这样的诱惑，有的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慢慢赏着，有的打开窗户向着街上问价格。

买了花的，有的就拈一朵戴在发髻，有的一边走一边闻，满脸含笑。

谁不喜欢春？谁不爱花？谁不愿意美美的！

最惹人爱怜的是梨花，素洁雅致，单薄娇嫩。杜鹃又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火红灿烂，像铆足了劲等这一次的盛放。牡丹也偶有人在卖，但是花期还没到，间或开的几朵，也真真当得起国色天香！

月月红的每一层花瓣都展露着无限风情，玉茗花倒显得娇憨可爱了，卖紫藤花的也有，一串串的花骨朵还带着露水，煞是动人。

水仙也是我喜欢的，因为有几分兰的神韵。海棠天生就带着喜气，看了让人只觉诸事可乐。甚至卖扶桑花的也有，稚登说多半是这些人在郊外田埂信手攀折的，这类花田间地头可多呢！

我们一路看一路细细说着，轻轻嗅着，和风暖阳都恰到好处，街上的每个人都是那样鲜活！

我看一样买一样，直到每个人都说再也拿不动了，放不下了，我还不肯罢休。

稚登说：“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说：“我的家乡没有这样繁华，八岁起在金陵又一直没有自由，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在看到这些，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稚登只好依了我：“买吧买吧，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我们带回了满屋满院的鲜花，也带回了一整个春天！

稚登说：“我听日本国的使节说过，他们那里的妇人都极爱插花，习以为常，我们何不学一学？”

月妍说：“呸！什么都是别人的好？我就学过插花，湘兰也会，只是懒得折腾罢了！”

稚登笑道：“那我们今天就来插花，把这合欢斋全都不放过！”

月妍插花喜欢花好月圆的感觉，全都是圆圆满满的，很敦厚。稚登说：“我偏就喜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感觉。”月妍说：“你喜欢你的，关我什么事？你觉得很优越吗？”

稚登碰了一鼻子灰，又去看福儿，福儿说：“哎呀，别看我！你看着我就心慌！”

稚登到喜儿身边指导她：“插花不需要这么挤，些须几枝就可以了，讲究的是一个意字。”

又对乐儿说：“你没必要非得对称啊，错落有致才看着飘逸，你看你这样插得多呆板，像假花似的！”

月妍笑道：“好为人师的人，什么事都要说教一番。你要是嘴皮子痒，桌子上现成的瓜子拿去嗑啊！”

我斥道：“月妍！你也太尖酸刻薄了些！王公子好心教你们插花，你们不说虚心学习，还又是顶撞又是挖苦，你们把我放哪里了？要我说，他说得很有道理，插花各有各的技巧，喜欢圆满也好，喜欢舒朗也好，喜欢万紫千红也好，喜欢素雅淡远也好，只要你做到了，达到了你心里的那个意境，都是对的，都是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