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当时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他见过许多其他的人形机器人。

那是一种毫无灵气的美丽。

他想到十三岁那一年，他抱着嚎啕大哭的母亲，怔然落泪；想到十五岁时，他光着脚走在昔日热闹温暖的房子里，关掉了一盏盏亮着的灯，嘴唇被咬出了血。

那时少年心中满是愤恨悲伤，在无边黑暗中犹如被抛弃的小兽蜷缩起身体，立下了含着血泪的誓言。

他的双脚仿佛再次被她的严冰凝固，无法动弹。

“……蓝瑰，”女孩抚摸着墓碑，低低的声音在这一片安静中传到他的耳畔，“蓝色玫瑰。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忧伤的爱情。”

她似乎在困惑，嗓音却如往常般淡淡，“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戎渊又想起，初见那天，她沉默着将城市冰封的模样。又想起了在深山中，009号倒在一旁，而她紧抿着唇，被他压倒在地。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在高高的树上低下头，耳朵粉红的模样。

无形的桎梏骤然消失，女孩的低喃犹如温柔春风拂过震荡心田。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了那个墓碑前的少女身边。她似乎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抬起脸看着他。漆黑夜色中，她的眼睛比夜更深。

“小善，”他说，“我们该回去了。”

——

戎渊曾经立过血誓，在亲眼看见父亲被贪生怕死的队友推到机器人刀刃之下后，在精心做好的早餐摔在母亲冰凉尸体之前时。

他对自己说，他要血刃背叛者，杀尽机器人。

亲人已逝，但是那个亲手将父亲推向死亡的昔日队友，依旧好好地活在军队里，没有丝毫愧疚不安。所有人都在劝阻他，不要冲动行事。甚至于，他们安排了知炎在他的身边，怕他有一天终于发疯了，终于不顾一切地拼命。

戎渊想，第一个誓言，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他带上了面具，在他们充满愧疚的纵容下，永远吊儿郎当仿佛早已无谓过往。只有那一天，看到幻境的那一天，被“背叛”的那一天，他表面上的无所谓寸寸撕裂，他知道有一些记忆，他永生无法忘却。

——但他其实并不是被背叛，而是被拯救了。

被一个机器人拯救了。

他要丧尽天良到什么程度，才会对救命恩人下手？

戎渊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往年血誓，可能一个都没办法达成了。

第 12 章

归城，战争二十年来，唯一被军方庇护的避难所。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区，东边是居民区，住满了来自大陆各地的人类幸存者。西边是军队基地，拥有着大陆中最为顶尖的精英异能者。

一行人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进了军队基地。

最后一个黑发女孩过铁门的时候，探测器嘀嘀响起。警卫亭里有一个异能者匆匆跑出来，“站住——搜一下身，你那袋子里装了什么？不能带未承认的危险物品入内！”

奈云川奇道：“嚯——我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响。”

“小山。”

被喊到名字的警卫一个踉跄，看清来人后颇为惊讶地停住脚步，“嘿，是疾风啊，戎渊队长好！你们不是出任务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嗯。”戎渊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外一只手点了点黑发女孩，语气吊儿郎当：“这个人，本次任务目标，总司令要的。你可以去问问。”

“嗨，没事儿，既然是戎渊队长带的人，我信得过！”

警卫是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在军队里特有名气，自身异能强悍，率领精英队伍，好像还和不少大领导都有关系。他既然这么说，小山便没有怀疑，挥挥手就放行了。

几人走出一段路，戎渊便听见小善低声问：“书是危险物品吗？”

“不是。”

小善眉头轻蹙，似乎还有不解。不知怎的，自从那天在溪水边带走她，小善似乎整个人活跃生动了不少——虽然人还是安安静静的。

或者，戎渊可以读得懂她平静面容下的情绪了。

他总不好跟她直白说你整个人就是个危险物品，敷衍道：“可能探测器坏了。”

“哦。”

其他几个异能者早就迷惑了，听见两人的对话，面面相觑。奈云川这人向来按捺不住情绪，看看小善又看看队长，莫名其妙：“任务目标？”

戎渊随口道：“哦，瞎说的。”

进了基地，几个异能者纷纷告别散开来，而戎渊身为队长，需要去和上头见一面做些汇报。他虽然发觉小善是机器人了，可还没有确切情报，让他足以确认小善是本次的任务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