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表情，蒋临秋心软了。

他退让了一步，没再继续擦枪走火，默默起身走到了餐厅，拉开椅子坐下。

蒋章沉舒了口气，快步走到蒋荣胜面前，对着他耳朵低声嘱咐了几句。虽然很不情愿，但对方哼过之后，倒也不再说话了。

饭到尾声，赵阿姨憋不住了，“那个，临秋，阿姨想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

蒋临秋沉着脸顿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翻顾如夏的朋友圈给她看。

赵阿姨接过手机翻看着照片，不住地点头，“哎哟，长得真好看，丹凤眼很古典啊，秀秀气气的。怎么看着年纪不太大，跟着中学生似的。”

“嗯。”蒋临秋点点头。

“哦，这丫头就是看着显小，个子也不高，不过已经十八了，在长大读大一，临秋的学妹。”蒋章沉赶忙开口找补。

赵阿姨无心地说道，“十八也不大呀，差着八岁呢。不过蒋先生和太太差得也大，不也过了一辈子嘛。女孩子年纪小一点好，本来就早熟。”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笑点，蒋临秋端着碗，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过只是笑，他没再说别的。

如果不是蒋荣胜开了口，可能这顿饭真的如蒋章沉期待的那样，能安安稳稳吃完。

眼见吃得差不多了，赵阿姨起身收拾桌子，等她走进厨房，蒋荣胜突然说。

“要是你妈妈活着，估计也不愿意你找这么小的。她还是希望你找个年纪差不多的，这样不累，你不用分神去照顾她。”

蒋临秋沉默了片刻，幽幽说，“你大妈妈十二岁，那你照顾过她吗？”

蒋荣胜脸色不太好看，“我让她过上了这么体面的日子，住进了别墅里，我还没有照顾她吗？你妈活着的时候，谁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蒋太太’，这难道还不是我给她的照顾吗？”

“那妈妈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又知道了？”蒋荣胜抬高了语调，“当初她不过就是个市医院急诊的小护士，一天天熬着夜，累得半死。要不是认识了我，她后来能去整形科吗？要不是我让她去深造，她能成为整形科的一把刀吗？全都是因为嫁给了我，你妈妈她少奋斗了二十年！”说到激动处，蒋荣胜狠狠拍了几下桌子。

蒋临秋腾地站起来，“是，她少奋斗了二十年，她也被你折磨得少活了四十岁！如果没有嫁给你，她就算到今天还是个小护士又怎么样？起码命还在。”

“临秋！”

“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蒋荣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涌上头有点站不稳。

蒋临秋冷笑一声，“我胡说什么？公务缠身见到她就嫌烦的蒋院长您当然不知道，妈妈最后的日子总是跟我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

“你们当然不知道，连赵阿姨都不知道，因为你们所有人，都没在最后的日子陪过妈妈一秒钟，你们烦她嫌她絮叨，嫌她从那个体面的蒋太太变成了啰里啰嗦的祥林嫂。没有人，愿意听她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愿意忍耐她。别装**她记挂她的样子了，你们没人爱她，你们爱的是蒋太太。别忘了，”蒋临秋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是我替她收的尸。你们谁都不在，是我一个人。”

蒋临秋近乎病态地用气音说完最后这句话，看着蒋荣胜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踏出房门，蒋家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太阳当空，空气却十分冷冽，散发着初冬的嚣张。

眼前突然下起大雨，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蒋临秋在雨中疯狂踩着油门，无数次和来往的车辆惊险地擦肩而过。

雨太大了，市医院的楼顶有人爬了上去都没人注意到。

蒋临秋不断祈祷着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祈祷着那个轻飘飘像纸片一样的人愿意看在他的份上，再等一等。

车子疾驰进市医院，无视了升降栏杆的阻拦和保安的制止，他径直冲断栏杆开进了医院。

轻飘飘像纸片一样的人，就这么从楼顶悠悠然飘落了下来，就像一片枯萎的枫叶，泛着娇艳欲滴的红，却再也打不起精神。

蒋临秋发了疯似的下了车，推开围观的人群，只看到满眼被雨水冲刷着依旧流不干的血。

那些血涓涓汩汩，像一条溪流，最后在蒋临秋脚边汇聚成海。

他没看清楚那片落叶的正面，从此也再没机会看到了。

第48章

顾如夏回到公寓，发现蒋临秋已经在家了，原本说不接她放学，有事要回家一趟。

“你竟然在家？不是出去了吗？”顾如夏有点吃惊，边换鞋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