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夜把他爹抱起来,放回轮椅上。

傅鹭轻的惊人。

也可能是他力气大了。

好几年前,保姆偶尔不在的时候,他就算拼了老命也没法把傅鹭抱到chuáng上。

他从那之后就随时在书桌底下放几个哑铃,天天企盼自己早点长高长大。

傅鹭理了理衣服,开着轮椅到旁边的穿衣镜前理了理头发:“今儿晚上吃什么,我都闻着香味了。”

傅从夜从不帮他推轮椅,他拿起chuáng头的烟灰缸,边下楼边道:“臊子面。”

傅鹭还挺挑剔:“你自己擀的面条?”

傅从夜回头:“超市买的面。我哪有那功夫,还给你擀面。不愿意吃就叫外卖。”

傅鹭开着轮椅,动作迅猛有如漂移一般,甩过几个拐弯,冲进电梯里,拍着轮椅把手道:“吃。明儿别做了,现在有全家桶优惠,我肯德基卡包里一堆卡劵没用呢。”

傅从夜从他爹的习性和他的小说里,知道了他这种军区大院长大的60后70后的德行,从小戴上海宝石花手表,食堂吃红葡萄酒与红烧肘子,周末去新侨饭店和和平西餐厅,甜点专吃三得利和雪人冰激凌。

穿着军装的混小子在那时候活的像个奢靡làngdàng的阶级敌人。

矫情奢侈且要脸的脾气从一直顺到改革开放之后。

这会儿只是要吃垃圾食品,而不是搞什么日料和牛英国酒,都是这几年落魄之后改好的。

傅从夜哄爹如同哄儿子:“行行行。”

开开电视,俩人坐在一块儿吃饭,傅鹭一边嗦面一边换台:“怎么最近都是这个电视剧,演员挑的还挺好,她就适合演这种事业心特qiáng的女人啊。”

傅从夜没被电视剧分心:“你那剧本怎么办?”

傅鹭又吃了一大口面:“赔钱喽。今天有人要来看房,我没细谈,你明天要去带人看看房。你会谈么?可别让人压了价。”

傅从夜:“要高价还不知道挂多久才能出手呢。而且你那些书怎么办。”

傅鹭眼睛黏在电视上:“地下室还有空位么?阁楼呢。”

傅从夜:“早堆满了,别想了,那么多书,家里哪可能有地方放下。要不叫人来卖了,要不就捐了。”

傅鹭不情愿:“那不行!你要不都给我堆满二楼,就给我留个睡觉的地儿就行。”

傅从夜把他当小孩似的训道:“那要是失火第一个烧死你。卖房是你自己选的,我也没辙。你要不然现在就上楼改剧本去吧,我帮你给片方打电话,说你服软后悔了。”

傅鹭一别头:“不可能!你也不问问那傻bī片方要我怎么改,我都他妈为了他所谓的‘商业大片’改了四遍了,忽然来了个投资人要我改成傻bī三流喜剧。他要这么乐意何必找我,找那些什么麻花去啊,三流喜剧人家不是最擅长么!我宁愿卖房,也不愿意IP全给这帮商人。到时候片子卖的不好,被人说成脑残片,我署名原作加编剧,名声更完蛋。”

傅从夜端着碗起来,进了厨房,声音传出来:“你名声早就完蛋了。”

傅鹭开着轮椅进厨房,端着碗想要面汤:“你知道那投资人给我找来的联合编剧么,我还查了查他以前写的剧,都他妈些什么玩意儿,谁写东西不是为了名利,我也是啊,可你也不能把屎上撒了巧克力彩球,非往观众嘴里喂吧。就是电梯里崩三百个响屁也比不过他们缺德,他们是往咱们国家这丁点大的文化小池塘里崩屁窜稀,污染一池子水啊。”

傅从夜听着就皱眉:“我知道你骂人特狠,你别在我这儿骂,我不是给你申请了个微博么,你有本事上微博骂去啊。”

傅鹭小口喝着面汤,厨房里没暖气,他哈气都有点白雾:“微博上我也骂啊,可为啥我申请个加V都申了半个月还下不来啊。”

傅从夜:“你用真名了?申请的是什么V?”

傅鹭用轮椅开始倒车出厨房:“我用那号专门喷人的,怎么可能用真名。申请身份写的是,全国直肠气体排放量总冠军。”

傅从夜一脸无奈:“……你就一天天离不开屎尿屁了是么?就你这简介能过才是好笑了。微博也少骂点,要是骂了什么流量明星,你就等着被轰炸吧。”

傅鹭笑起来:“那我可高兴疯了,以前还有人采访我,我在记者面前喷一喷,现在都没人喷我也没人让我喷,我都快寂寞死了。真要是有人骂我,我来个连环对骂,倒还真能有点在电脑前码字的动力了。”

傅从夜让他气笑了:“你是把梁实秋那本《骂人的艺术》默写三遍了是吧。”

傅鹭嘟嘟囔囔:“我又不只是骂他们,我骂自己更狠啊。我自己写了好几本臭大粪,出版出去简直都是làng费纸,有印那几本书的功夫还不如印点挂历有社会意义。我这叫批评与自我批评,只有我这样敢喷自己的人,才能真心诚意的喷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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