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怜取惜花人(7)
他死了,一直陪她长大的人,那个在年幼的时代,小心翼翼亲近她的小男孩,就这样没了么?第一个带给她温暖,说保护她的人。
耳百自梦中清醒,眼角有泪水不停地流下,她的心脏很痛,眼睛很痛,她不停地流眼泪,像是情绪突然崩溃,又像是多年积压的东西冲破了出来。
时值夏季,窗外的花树绽开了浓白色的小花,它们随风转啊转啊。
映在窗子上面的身影,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她坐于床榻之上,微微低下头。
池塘水花轻轻摇动,像是那晶莹的泪水,下坠,波动。
窗外有一个人隐蔽了踪影,静静地注视着映在窗户上的人。
耳百忽然有了一些预感,她赤脚踏地,猛地推开窗子,那片来不及收回的衣角刚好入了她的眸。
此刻,她穿着洁白的单衣,风撩起她如瀑的长发,她眼眸沉着,嘴角却掀出一抹薄薄的讽刺。
鸟雀犀利地鸣叫。
一个在窗前,一个在窗旁。
两颗心脏在跳动,要从旁人看来,这会是一道静谧无声的绝美风景。
当看到窗外无人,耳百直接走了回去,她抚了抚颈子上的水晶坠子,然后,从容不迫地穿衣。
大抵是因为心中有了底,大抵是未察觉到来历不明的那个人对自己有恶意。
耳百大大方方地开门,沏茶,然后入座,薄唇接触碗盏,一口便饮尽了。
只候人踏入门来。
空间是静谧无声的空间,门外空旷的如同一只虫鼠都不曾有,耳百颇有耐心的慢饮茶水,看起来半点不像是等人,而是像在清新的早晨,饮茶、吹风、和看景。
姿态随意而清凉。
门外一颗苍劲树木轻轻地摇动,耳百咳嗽了一声,静默不语。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踏入了屋子。
耳百听到轻响抬眼去看,发觉来人的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辨识不清容颜。
第7章 第七章 许澈
他落座了,姿态端正,犹如劲松般挺直的脊梁和削尖的下颌,薄薄的面具遮上他的眼睛和鼻梁,他的眸光透着淡定与自信。
耳百也异常淡定,她并没有很生气,能一直躲在他们府上,暗中窥探她,说明他很有本事。
她淡淡开口问:“你躲在我们府上几年了?”
另一碗茶水晃动了一下,模糊地倒映出男子的面容,男子拿起碗盏一口饮尽。
耳百不疾不徐地又为他沏了一碗,看了看他,然后将目光移向远处。
他回答:“三年。”声音沉静如水,带着一丝丝上泛的冷。
耳百心头一舒,时间正好对上,他就是那个害自己和云绮罗落水的家伙。
她问道:“三年前的那个人是你?”
他听到此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却不答言,只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么做?”耳百有一些莫名的怒气在酝酿。
他冷静回答:“帮助你。”
“帮助我?”耳百假笑。
“嗯,制造混乱。”他诚恳。
耳百莫名发笑:“然后你就一直躲在这里,为什么?”
他眼底闪烁了一下,不再说话。
耳百也不说话了,因为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取过茶盏,触了触唇,水尚温。
突然一阵很大的风刮过来,带动树叶哗哗鼓噪声响,耳百用手遮住脸庞,等风声一过,桌子的一角正放置那张银色的面具。
耳百微微一笑。
寂寂空庭,一树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碰触声响。
少女在那颗树根虬结的老树底下,用沉香、松树皮、白檀香、广藿香、琥珀、丁香、藏红花等材料研磨成粉末。
耳百本身不喜甜腻的脂香,她喜欢这一种带有佛骨神性的燃香,末了,加入纯蜂蜜,可以静心达观,去障净秽。
身旁竖一张挡风屏,屏中是她所绘制的骨骼明丽的山水,与一枚小小少女,这个少女风姿出彩,寥寥几笔,已经显美态,画中少女一挥手腕将一张画卷拋入山崖,重点是这一幅画卷,居然是鹤唳的景致,每一笔纤毫可见,细微入骨,实在让人惊叹折服。
这是耳百的游戏之作,她是把游遍大好河山的情怀和心思都藏在了那副小小的画卷里,那幅画卷实在是太小,小到令人容易忽视掉它。
耳百用一根玉簪松挽起长发,发如披帛直垂而下,顺滑如丝缎,她不紧不慢地把香品装入白瓷瓶中,颗颗如同墨丸,完善保存。
做完这些,她不顾及形象地躺倒在老树底下,风也飒飒,水也飒飒,这颗老树开着朵朵洁白的花,形态优美,悠悠飘转。
突然她冲着虚无的空气,轻轻提声:“你在么?”
然后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墨色的身影,也轻轻坐在地面上,坐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