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此刻内心是否惊涛骇浪，厉泽勋又穿上了他那层坚硬的铠甲，仍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厉神。

简珂宁愿他像之前那样咆哮怒吼，或者如普通人般痛哭流涕。

人有七情六欲，放弃哭泣的权利，感情没有宣泄出口，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多么坚定的意志。克制的痛苦，远比放纵的发泄，更加痛苦。

“简阿姨。”

“帅叔叔！”

门被推开，阿彻带着放学回来的厉嘉赫和布布进门，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冲向各自的守护对象。

厉嘉赫抱住简珂的腰，布布则站到厉泽勋对面，扬起小脑袋，乌黑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垂直而下，衬着一双瞳仁儿，像夺目的黑色宝石。

“布布乖，还喜欢幼儿园吗？”厉泽勋蹲下来与布布平视，脸上露出温和神情，布布不像厉嘉赫，喜欢谁会马上表白，滔滔不绝的夸赞，布布慢热，她对一个人的喜欢，都凝聚在眼神的变化中。

“幼儿园很好，老师也很好，饭菜很好吃，只是有的小朋友想妈妈会哭，我不喜欢他们哭。可是老师说，如果不让他们哭，他们就会憋出病来的。

帅叔叔，你也很想哭对不对？嘉赫都哭了好多次了，他说他的小姑姑特别好，又漂亮又温柔，会带着他玩，给他讲好听的故事，帅叔叔打他的时候，小姑姑还会拦着。

帅叔叔，我也想哭，小姑姑这么好，我想让她醒过来，她还不认识我呢。”

说着说着，布布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她别过脸去，似乎觉得流眼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倔强地擦了一把又转过头来，紧抿着樱桃小口，生硬地说道：“我没哭。”

“我们布布没有哭，我们布布只是想知道嘉赫的小姑姑什么时候会醒来对不对？”厉泽勋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宝贝，起身，把布布抱在怀里。

“嗯！小姑姑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外婆总也不醒，妈妈经常偷偷哭，她以为布布不知道，其实布布都看到了。所以布布乖，布布不哭，不让妈妈担心。”

布布搂住帅叔叔的脖子，说是不哭，声音却又哽咽，她索性趴到厉泽勋的肩膀上，将小脑袋藏起来。

脖颈一凉，孩子的眼泪原来是带了灼人的温度的，厉泽勋心头一热，轻轻拍打布布的后背，坚硬的外壳下，那颗不轻易柔软的心，被怀里的小天使，暖得快要融化了。

另一边，厉嘉赫的眼泪几乎要把简珂淹没，这个总是天真烂漫自由自在的小男孩，原来心里藏着那么多恐惧和忧伤，不断跟简珂重复着：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小姑姑，如果我没有小姑姑了，就没有人再疼爱我了。

简珂也跟着哭，心都碎了，禁不住怨恨那个从未曾谋过面的女人，为什么这么狠心，扔下年纪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嘉赫，生而不养，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能原谅那个女人！

“嘉赫乖，还有爷爷和爸爸疼你呢。”简珂不知道要怎样制止住嘉赫的眼泪，布布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凶过。

“爷爷都老了，爸爸不喜欢我，总凶我，只有小姑姑最温柔对我最好，可是她也不想要我了。”嘉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生疼地敲打在简珂心上，简珂手足无措。

“还有简阿姨呢对不对，还有布布姐姐，简阿姨会一直疼你，不会离开你。”简珂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妥。

六年变故，她早已经学会不轻易允诺，世事无常，谁能保证自己的初心不会随波逐流？她连自己的明天都无法把握，又怎么向一个孩子承诺？

可嘉赫哭得她实在太心痛了，哭得她恨不能掏出自己的真心放到这孩子面前，告诉他，她是多么喜欢他，就像喜欢布布那样的喜欢他。

简珂并不是个喜欢孩子的女人，生布布之前，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去当一个妈妈，小孩子太麻烦，生布布以后，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疼爱布布一个人，对别人家的小孩，只是觉得可爱，不会发自心底的喜欢。

嘉赫不同，嘉赫就站在她心尖上的位置，和布布一样重的份量，嘉赫的每一声哭泣，都是扎向她心口的箭，生疼生疼的。

或许自己，真的与这个孩子有缘，简珂抱紧嘉赫：“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嘉赫抽抽噎噎地停下，挂满泪痕的小脸儿像只花脸小狼狗，哭得红肿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简珂：“简阿姨真的会永远喜欢嘉赫，不离开嘉赫吗？”

“会的！”简珂坚定地点头，把握不住未来，至少可以把握住当下，在孩子面前没有诳语。

只要命运允许，不会让她和嘉赫再分开，她就一直疼爱他，像疼爱布布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