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132)

作者:猫不烦 阅读记录

陈豫良忍耐着,她一步一步的先收服了陈豫心的心。她从来不屑于在父母面前表现自己,好像那样做就证实了父母心里其实是没有她的。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她才是父母真正的孩子,而这个表面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只是母亲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而从外面带回来的小野孩而已。陈豫良听父母聊天,知道了陈豫心是被亲生的母亲生在了肮脏的茅坑里,便兴高采烈的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豫心。陈豫心一脸茫然,她望着陈豫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明白这个消息有什么值得让人这么开心的。她垂下头,盯着书本上的abcd,一声不吭。

“你好可怜,我好同情你。”陈豫良说道,“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用她强调,陈豫心也知道自己很可怜。这样的身世在她小小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厚扑扑的灰尘。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笑,全是因为她是被亲生母亲生在了肮脏的茅坑里。但她有时候也会反问自己,生在茅坑里怎么了?难道别的小孩不是这样?她去问姐姐,陈豫良便说:“当然不是这样,我是妈妈在医院里生的。医院你知道吧?有医生和护士照顾,有干干净净的病床,我就是妈妈这么生下来的。”

于是陈豫心就明白这其间的区别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会跑进房间,躲进大衣柜里。陈豫良知道这是她的庇护之所,老是十分调皮的突然拉开柜门,吓她一跳。但陈豫心从来不生气,只要陈豫良不告诉爸爸妈妈自己躺在衣柜里就行了,她怕爸爸妈妈责怪她,尤其怕妈妈。爸爸就还好些,说话和和气气的,也从来不发脾气。但妈妈的脾气火爆——这是她在所有的妈妈当中见过的脾气最火爆的妈妈了。

她躲在大衣柜里,外面是狂风暴雨——偶尔是妈妈骂爸爸,偶尔是妈妈骂姐姐。但更多的时候是骂姐姐,还会用墙角里的竹板子打她。当每场鸡飞狗跳的好戏拉开帷幕的时候,陈豫心从来都不敢推开柜子门出来。她品尝着妈妈嘴里骂出的每一句话,感受着每一次竹板敲在人的身体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同情那发出刺耳的喊叫和拼命挣扎着的姐姐。

“她好可怜,我好同情她。”陈豫心便会在心底这么说,这曾是姐姐对她说过无数次的,每次姐姐挨打的时候,她便会在心底对姐姐说这句话,但从来没说出口,因为她生怕这句话把那根快要打断了的竹板引到自己的身上来。她害怕疼痛,这是无疑的。

每次陈豫良挨完打回到房间里,陈豫心便会从隔板上坐起,抱着膝盖从缝隙中往外看。陈豫良一直都很鄙视她这种躲起来的懦弱行为,但是挨完打的她是那么的脆弱易碎,忍不住也躲进这面大柜子里来。陈豫心慷慨的让出一点空间,让姐姐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旁边,然后问道:“妈妈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打碎了一个碗……”或“因为我刚刚跑进来忘记换鞋了……”“因为她叫我我没听见……可是我是真的没听见……”,要么就是“因为我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她说我在顶嘴。”反正各种各样的理由,每次挨打的理由都不一样。陈豫心听了之后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监督自己以后不要犯下同样的错误。

“疼吗?”记下了之后,陈豫心会问。

“疼。”陈豫良撩起裤腿,让陈豫心看腿上的青紫。她瘪着嘴,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委屈的神情。但让陈豫心感到惊奇的是,虽然挨打这么疼了,但陈豫良从来都没哭过,一次都没有。她问她为什么不哭,陈豫良说哭那是懦夫的行为。

“懦夫是什么意思?”陈豫心问。

“就是胆小鬼。”

陈豫心便把这句话又记在了心里,从此连眼泪的概念也从心中抹去了。

家里人对她都很和气。来这里一年之后,陈豫心总结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妈妈的狂暴脾气从来都只发作在爸爸和姐姐身上。后来,在爸爸身上发作的脾气渐渐少了,似乎这一份平移给了身量渐渐高大的姐姐。爸爸脸上重新开始挂起了笑容,他懒洋洋的躺在妈妈赚钱买来的沙发上,吃着妈妈辛苦做出来的点心,听着京剧,摇头晃脑,十分舒畅。

但这种舒畅的时间持续不了太久,当门外楼道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就马上站起身把收音机关掉,收起笑容,装模作样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重的望着窗外。母亲推开门进来,他会扭过头对她露出一抹苦笑,似乎两座山沉甸甸的挂在他的嘴角上,让他没法畅然欢笑。他当然没法,他是靠着母亲养活的,他的欢声笑语得顺着母亲的心思来,母亲劳累、疲倦的时候,他的笑只会引起她的恼怒。于是年深日久的,爸爸也不是很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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