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173)

他只做个普通人,该多好。

她捂着脑门儿片刻,他的手也没弹下来。

只换了柔软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揉了揉她被晴天暖阳晒得暖融融的头发,低声:

“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咬着下唇,重重地点头:“你别走。”

“嗯,不走。”他应声。

“别走。”

“好。”

“别再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衣摆,眼底泛起氤氲,语气喏喏的,几近恳求地说,“别,别走了……”

唇角落下柔和一吻,温柔绵长。

瞬间吞噬掉她所有的胆战心惊,所有的欲言又止,所有的惴惴难安,所有的想触碰,却收回手。

他笑:“我都说了——‘好’,快去吧。”

她这才松开他,坚定地往山上去。

半道,出于担忧似地,还不放心地回头。

可他就站在那里,丝毫不挪,如一棵终于能顶天立地的大树生了根,扎根在那里。

扎根在她心里,屹立不倒。

不曾枯萎。

她终于肯转过头,放心地上山去。

直到到了最顶点,也能看到长阶尽头他还在那里。

再也不会离开。

-

庙在半山腰,她穿梭在上山下山的香客之间,不一会儿就轻飘飘地消失了。

他等了半天,还是有些担忧。

上上下下的都是些陌生人,这里怎么说也是异地,他一支烟刚点上,立马掐了就跟着上去。

不仅她怕失去他。

他也怕失去她。

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年康泰亨用个假视频威胁他的事情。

那时本能的反应就是——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他失去了爸爸,妈妈,还有那个未出生的妹妹。

不想也失去这个妹妹了。

不知不觉跟到门口,遥遥一望,她在卖香的婆婆那里静立,侧颜gān净纯真,不曾被纤尘浸染。

她拿了香,转过身去。

纤瘦背影如一缕烟,飘飘渺渺,dàng入山间袅袅香火中。

他等在门口片刻,没让她发现他。

她上过香后出来,见他就立在那里。

她不觉有些讶异,小脸憋红,嘴一呶就要朝她发火,他在她张口之前直接将她扛在了自己身上。

脚底一瞬间落差让她惊叫一声:“沈知昼——你gān什么!”

然后她忽然就惊觉这里需保持安静。

在周围人受到惊动,投来诧然的视线时,她终于老实下来,一下子软绵绵的像一只刚一炸毛,发现斗不过对方的小猫似的。

他也仿佛得逞了一样,得意不减,将她轻巧地摆弄翻了个面儿,背到自己身上。

她小小声地贴到他耳旁:“你gān什么……”

他不由分说地背起她往外走,沿着长阶,稳稳地节节向下。他的声音亦然沉沉而落,回dàng在隐隐钟声里,平静地问她:

“你gān什么去了?”

她有点儿生气,想开口责备他怎么说话不算数,突然就跟上来了,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半天,她却也不挣扎了,安安稳稳地靠在他宽阔坚实的肩上。

他背着她下山,她的脑袋在他肩上一颠一颠的,心绪却未曾被打乱,反而越来越平和安宁。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一天。

他带她出去闹了一通,她赖在家门前那个大长坡中央,无论如何也不肯走,撒娇着非要他背她。

以前总可惜那样的日子回不来了,可现在这样,好像也不赖。

她静静地说:“我去求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回到港城了,不要出什么岔子。”

他稍感讶异,不过立刻想明白了刚才她为什么执意不要他跟她上来。

她好似与他心有灵犀,眨眨眼,循循解释道:“我直接跟你说,好像很不吉利似的……感觉不太好呢。”

毕竟,尘埃落定之前,他得知了朋友的死讯,心事万分凝重,应该也会感到更加害怕吧。毕竟卧底任务不比其他,变数颇多。

她再说什么要去求他平安的话,表意虽好,但总觉得,不够吉利。

她不希望他出事。

他只低沉地笑了,问她:“就这些了么?”

“嗯……”她点头。

“没求点别的什么?”

“嗯?”

她稍感讶异,抬了抬头。

瞧着他侧颈的青色血管和坚实的喉结,心想刚才于阳光下看到的那个二十岁的,未从少年的稚气中脱出的他,如今的确从那个印象里总弹她脑袋,哄她开心的“哥哥”,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铮铮铁骨的男人了。

她喏喏出声,补充完自己的话:“……还有什么?”

他一直缄默。

直到下了山,将她从背上放下来,落稳了,也仿佛他自己的一桩心事落定,才笑着说:

“没什么,我不是已经是你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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