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静荷看着他们，小小的咖啡桌距离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从前在妙林糖水铺，喻之美做过自己的共犯，简兆文的App里曾经藏着自己最深的秘密。点点滴滴在空气中如雨滴打到地面，她心里漫出一片苍凉的水雾。她答非所问：“我们能不能一直住在一起？我是说，我住在你们的楼下，随时可以见面？”

“说不准，但是一两年内应该不会搬吧。”简兆文当然不会明白话里的意思。

“也是。”心里的水雾微妙地散开，欧静荷想，相依为命这种事情，接下来不是靠他们了。

“火锅的时间到了，准备出发了。”喻之美伸了懒腰：“我真的好久没有吃一顿九宫格了。”

“我现在突然想改鸳鸯锅，是不是有点扫兴？”欧静荷一边笑一边戴耳机，担心嘈杂的声音听不到同事发来的语音：“要死哦，走这么快。”

而她站起身的瞬间，看到了正在队伍里等咖啡的郑择演。

相爱的人目光终究追逐彼此，本来她准备走出门去，却偏偏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年轻女孩从面前走过挡住视线，她便焦急地偏过头去，对面的人也一动未动，只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对面进来的顾客把寒风灌了她满怀，脑海里，她想，真是该死，疯了，这世界疯了，说什么都不能再疯一次。如果总有转折点令一个人相信世界上有命运这回事，欧静荷觉得，现在是命运对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郑择演就在这时向前靠近了一步。他们迈不出的距离，彼此并不比对方容易多少。而她的耳边偏偏在唱：“谁让我的生涯极苦闷，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我都坚持追寻命中的一半，强硬到自满……”

欧静荷走过去，拥抱着郑择演虔诚地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他的嘴唇。她能感受到郑择演在颤抖，自己像乘上飞机穿越对流层，耳压改变听不到声音。她的身体像在厚厚的云层里放肆燃烧坠落，有些人能平稳地从飞机上度过浪漫的旅程，有些人能体会到肢解燃烧又俯冲回地面的壮烈。飞机上的风景趋同，而壮烈的圆满，那美丽的风景都收进眼底——没错，爱情的不灭与不朽，她见过。

从对方温暖又几乎窒息的怀抱里逃出来并不容易，不顾旁人的眼光，欧静荷推开郑择演，掉头拉开门快步逃了出去。寒风在耳边吹过，提醒她恢复了听觉。去停车场的路她熟悉，她需要在三十秒的绿灯时间跟着人群快速跑过马路，走上天桥过马路再进商场。上天桥时耳边在唱，飞过天际，走到海角，要拾回快乐；双手摸索，双眼搜索，我尚有感觉。

寒风里，欧静荷的眼泪不停地流，她知道世上终有种爱情适合自己，是吃掉对方的肉吐出骨头，烧成灰搂在枕边的残酷温存。

先行出发的喻之美和简兆文在路口等红灯，特意绕过了打浦桥附近的拥堵，黑白熊猫色加上“藤原豆腐店”的确惹眼，看过头文字D的人都会摇下车窗，还会有人忍不住来问车子在哪里买到，市价如何。简兆文被喻之美接受搭讪搞得吃醋，也摇开车窗，反正面前是四车道，右边如果来一辆车，他也要主动搭讪。身后声浪过来，一辆墨绿色F-type在旁边车道停下，车窗下的眼睛本很冷漠，和简兆文对上眼睛的时候也愣住了——

雷正。

小夕在副驾驶隔着两个车座激动地和喻之美打招呼，看不到雷正小鹿般闪烁的眼睛；喻之美同样看不到简兆文黑亮的，翻涌着海浪的瞳仁。简兆文本来笑着的脸颊突然落下来，有千万句话想和对面的司机说，而同样绷着脸的雷正在简兆文身上深邃地搜寻几秒，像是找到了属于彼此的，从未启齿的秘密，终于无声地笑了。绿灯亮起，雷正一脚油门，从车道第一个蹿了出去。

这突然的加速刺激了喻之美。最喜欢赛车游戏的喻之美在耳边讲：“简兆文，抓紧了，我要追上他！是时候让我的86上战场了！”

简兆文的心还咚咚跳着，车子猛烈的推背感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喻之美时，也只被她追得无处遁形。她在车道里钻来钻去，早就忘却了教会简兆文的乖巧规则，直到终于看到F-type的车尾。地图提醒车里的人偏离路线，而简兆文心跳越来越快，几种情绪错乱交织，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真的是为爱而生的人。

终于超过了雷正的F-type，最后一秒看到车窗里的雷正，他在微笑。车子在岔路口转弯改变方向，两辆车驶离彼此，进入了不同的道路。

（全文完）

PS：谢谢大家，《启齿》今天正式完结了。

从4月23日开赛以来，我一天都没有间断过更新，完成了这部 48万字的小说。开赛之前我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写出这么长的故事，而且动心写下来的念头仅仅起源于我的一个朋友住过的老房子，和旁边的一家名叫“宝林糖水铺”的店面。在开赛之前因为没有合适的小说题目，故事的开头也不是很满意，直到今天打下“全文完”三个字，我深知没有一直追更的读者和赛制的激烈，这个故事不会这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