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博士图鉴(270)
林薇透过睫毛若有似无地笑着,带着轻微的嘲弄。
“艾瑞克森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对他说“你看,地板上有好多条缝隙,敌人有可能会从那里攻进来。”病人觉得,欸!你说的好像很对的样子喔。于是又用纸条把所有缝隙给堵上。
艾瑞克森接着对他说‘你看,虽然你的房间固若金汤了,但万一敌人从精神病医院门外攻进来怎么办?’他再去强化精神病医院大门的防御,当精神病医院大门的防御强化完了,艾瑞克森又说‘你看看那几条街道,这么空空旷旷的很合适进攻’。”
“就这样,艾瑞克森一步一步把他的防线拓宽到一整个街道,一整个国家,最后到一整个地球。故事的结局就是,这个病人可以很愉快的在医院的草坪散步,愉快的和人打照顾,当他再担心被攻击时只需要仰望一下天空看看有没有敌人飞船的影子。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他依然是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但艾瑞克森并没有试图去重塑他的逻辑,而是将他原本破坏性的逻辑改造成了并不影响患者社会功能的逻辑,这就是艾瑞克森流派咨询师所持有的观念。”
林薇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刷过的睫毛分明如剑,此刻根根指向他,锋芒毕露。
“我猜你想说的是——受过艾瑞克森流派训练的你不会从普世道德价值观上来批判我,对吧?”
“对。”
“那你就不应该阻止我,任我去把我自己房间里的缝隙全部堵住。”
“但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被九年临床经验磨练出异常好脾气的程明在如此多次的督导中,破天荒地头一次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把结局都告诉了你,你还要往里跳吗?”
林薇喜欢他皱眉头,一个个体被另一个个体操纵的信号就是他的情绪开始跟随她波动。
她放下拿铁杯,小拇指惬意的翘起一点点。
“我承认你分析的很准确,我可能的确是把我妹妹投射在了京余身上——京余她,的确总让我想起林蔷。”
文静、乖巧、懂事,她辛辛苦苦地把自己彻底活成了玻璃柜里的洋娃娃,但这个鲁莽又满身缺点的小东西却如此被更多人爱着。
多么不公平。
“我已经告诉你将父亲的角色投射在菲利普身上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他没有选择你,你只是在重演二十年前的悲剧,甚至会被再次创伤。真的值得这样做吗?”
“你也说了我对父亲角色的投射没那么简单,我只是想找出真相罢了。”
林薇软绵绵懒洋洋地笑着。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伤害京余会让我觉得很爽,即使最后他不选择我,我也想看看在施加最终压力后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就像压力试验那样先把小鼠轻轻的抱在手上,然后扔进水里,按下秒表记录她挣扎了多久才放任自己在水面上漂浮。
而在放手的那一刻又有什么样的感觉?她真的很想知道。
“事情真的到了不能留有余地的地步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程明的那一小杯浓缩到现在碰也没碰,油脂已然分了层,林薇拿过银匙替他搅了搅。
“明明应该很恨父亲才对,但到现在为止,即使是在催眠里,我对他的回忆总是蓝色的……那种忧郁的、平静、遥远的蓝色,好像我的潜意识都无法去恨他。”
“所以你才保留了‘林’这个姓?”
程明还是不喝。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这是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如果我叫你仇薇,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林薇自己的咖啡喝完了,伸手去拿他的。
程明压下手掌,轻轻落在她的手腕上。
“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杯浓缩是你的。”
“……”
“记得吗?心理咨询的第一要义是坦诚。想想看你遇见过多少不坦诚的咨询者走过多少不必要的弯路?”
程明的指尖凉凉的,腕部皮肤本就细腻,她条件反射似的游蛇般抽回了手,惯性让他的五指落在桌面上,轻轻一叩。
“仇薇”
“仇薇”
“仇薇”
“好吧。”
她叹口气,同时闭上眼睛。
“恐惧,我感觉到的是恐惧。”
“为什么而恐惧”
“可能这代表着我是双胞胎中被抛弃的那一个,我是被遗弃的残次品。”
“但这是你母亲的姓氏。”
程明望进她的眼里。
“你为什么会对你的母亲感到恐惧?”
“……我不认为这代表着我对她有恐惧。”
“她是否虐待过你?”
“从来没有。”
“她是否使用语言暴力?”
“……也没有”
林薇皱起一边黛眉,不耐烦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