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85)
大猫像个门神,乖巧地等,小猫扑来扑去,对它又啃又咬。
“乔乔。”我无声地念出两个字,低头笑了笑。
贺折换了身衣服出来,远远地望着我,神情如常。
我敛了眼皮闪躲开。
两人无话,只留机器运作的细微摩擦声,电梯里一片安静。
我提起了猫:“它们很粘你啊。”
“不知道,我偶尔来,不长住。”
“嗯。”我看出来了,房间很新,家具、器皿也崭新。
屏幕上序号跳动着,马上到负二层。
贺折突然开口:“我和孟幻的婚约取消了。”
我愣了愣:“她和我说过。”
他低头整理袖口,缄默几秒,问:“那她有没有说因为什么?”
我迟疑地作答:“因为……我?”
“原来她这么说。”他似有所思,递过来淡漠的一眼。
这时轿门打开,他先出去,没了下文。
贺折放下我走了。
我去了程洵的病房,到楼层走廊见程演刚出来。
“果然哭过,眼睛都是红的。”他说着拍拍我肩膀,“放心,我哥人没事,进去吧。”
我勉强一笑。
推开门,我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程洵靠在床头,对我笑了一下。
“你感觉怎么样?”
输液瓶缓慢地滴着,他手背的针头被白胶布固定住,伤处的纱布露出一部分在病号服外面,他面色憔悴。
“已经不疼了。”程洵说,“程演他吓唬你,小伤。”
我低了头:“对不起”。
他笑笑:“不是你的错……我也算因祸得福。”
“嗯?”
“昨天本想问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知道你的答案,却还想试着最后一次。”程洵看着我,眼神清清淡淡,“现在因为受伤,又留给了我一些等待的时间。”
我目光闪了闪。
我们之间,至始至终都是不对等的。
一个全心付出,一个慌张躲避。
我像一个索求无度的贪婪鬼,耗费、透支着他的整个身心。
现在呢?几乎要了他的命。
我望向程洵,说:“别等我了,程老师,我我走不了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角红如一抹血色。
他换上温柔笑意,说:“嗯好。”
冬日的阳光折进窗户,映在他眉眼之间,他的笑像雪后的阳光。
这时医生进屋做检查,道别过后,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
我乘公交回了酒店。
地毯重新换过,酒店无房,我暂时将就一晚,噩梦到半夜突然醒了。
手机新闻里,YE假疫苗事件甚嚣尘上,一切还在调查,我“持刀误伤”的消息又被爆出,不久后警察发布公告称“事件正在调查,切勿听信谣言”,但也没有止住舆论声讨。
……
我现在已是劣迹斑斑。
肇事杀人、恐吓威胁、第三者插足、包庇亲属、持刀伤人。
每一条钉在我骨头上,除不去、拔不掉,几乎让我碎裂。
那时太年轻,我天真的以为坐牢能弥补,可我走出来是一个更大的窟窿。
钟泉步步紧逼,催促着我跌进深渊。
深渊里的鬼好像就在床底,在每个漆黑的角落盯着我。
我不敢去开灯不敢动弹,只能蜷缩在角落,心里的声音在呼唤。
——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铃声如尖刻刀刃,划破房间的寂静。
我被猛地一吓,冷汗出了一背。
程演的名字和号码亮在屏幕上,铃响不停,催促着我。
刚接起,程演吼道:“乔边!我哥要是没了你他妈也别想活着!”
我脑子发懵:“怎么……”
“马上来医院!我哥情况加重,现在在抢救!妈的他竟然还他妈想见你!你赶紧滚过来!”
后半句湮没在眼前的黑暗中。
我跌跌撞撞下床,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顾不得腿上的疼,冲到卫生间猛吐了一回。
接下来发生的太迅疾、太慌乱,漱口,穿鞋,拿起外套,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坐上了去医院的车,心脏跳动如擂鼓。
我捂住耳朵,全是不知哪来的嗡鸣噪音。
脑子要炸了。
医院的天花板,白的,地板,白的,光,也是白的。
白茫茫一片,踩上去像踩着棉花,我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急诊室的走廊,走廊两边有一些人。
“乔边!”
谢如岑看到我,接着那些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我,像刺,像火,每个人好似要把我撕裂、吞下。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
林阿姨冲过来,她痛哭着眼睛血红,一把猛地抓住我领口。
“我求求你……你把程洵还给我!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求你了!”
她的声音从喉咙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