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118)

荆羡愣住。

她对上他的眼,居然隐约瞧见挣扎与煎熬,衬着他月色下额外苍白的脸,三分失意七分颓败。

她在这一刻莫名有种错觉,仿佛长久以来他表现出的强大和自负都是构筑在海市蜃楼里的虚无,只需一场大雨,就能卸掉伪装。

不知怎么,荆羡又想到从前。

她记得头回见他,就是在全年级新生排练合唱的音乐阶梯教室里,少年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面无表情坐在最后一排。

周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生们围在他附近插科打诨,前排的小姑娘们频频回头。他明明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一动不动靠着椅背,漂亮的眼里一片荒芜,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荆羡在宁瑶的提醒下没忍住好奇,结果一眼万年。

“我觉得他很孤独。”当时她是这样和好友说的。

“有吗?”宁瑶没心没肺地耸肩:“不过对于这种一看就相当有故事的男同学,你可不要飞蛾扑火。”

荆羡不以为然,熟料后边对方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她在这场爱情独角戏里竭尽所能的发光发热,纵情燃烧后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然而八年后的今天,那浑身充斥着厌世感的少年长大了一些,却用着同样孤寂的眼神,质问她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窗外的月亮悄无声息被云层遮挡,祥和宁静的夜晚变了味,又忽如其来有阵狂风,把原本就没锁上插销的窗户猛然吹开。

反弹到墙上,发出剧烈声响。

可能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他继续糊涂,强行终止了这场梦。

容淮眉心紧皱,盯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有些费力地辨认她的五官,而后,面上的茫然散去,渐渐归于平静。

梦醒了。

荆羡垂眸:“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她的语调冷冽,语速也很快,像是厌倦了这场纠缠。

容淮松手,看着衣衫单薄的姑娘迫不及待跳下他的膝盖,犹如逃避洪水猛兽。他没动,仍坐在床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荆羡。”

她脚步顿住,扶着门把手,回过头去。

没了月光的房间暗沉到压抑。

他的身形笼罩在黑暗里,声音很轻:“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荆羡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结合当下情境,她把这句话赋予了自己的理解——

他在责怪她不够长情,他在抱怨她的爱没能维持到他回心转意。

在他心里,她就应该活成舔狗的样子。

她必须乖乖蹲在原地,永远衷心等待着潇洒离开不知归期的主人。然后某年某月,随便丢一根肉骨头,就要狂摇尾巴上去献殷勤。

荆羡笑了声:“确实,当初脑子烧坏了。”

他没再说话。

回房后,风比刚才更夸张,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接连不断钻进窗户缝。

荆羡睡不着,翻了会儿社交软件,头条新闻依旧是大肆侵袭的台风瓦尼拉,据说已经把临城搅得天翻地覆如东海龙宫,如今继续南下,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翻了会儿专家预测的台风路径图,见襄南险险擦过覆盖区,松口气。

这一晚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可能是认床的原因,她折腾到天蒙蒙亮才让大脑强行关机,意识陷入昏睡前,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他的话。

【你的喜欢,只是一时脑热吗?】

***

翌日醒来,已近黄昏。

外头翻天覆地。

事实证明,气象专家的话不能全信,台风这种东西,真的是玄学。说好不来襄南的,怎料区区几个钟头之后,愈演愈烈。

刷牙时,宁瑶发来消息:【暂时别回临城了,高速高铁机场全封,我估计襄南也快沦陷,你赶紧往西找个酒店住两天。】

荆羡不敢耽搁,匆匆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学校招待所的前台有勤工俭学岗,20来岁的女大学生,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青春逼人。荆羡扫她一眼,忽而意识到过完年后自己已经26了,奔三指日可待。

有点伤感。

小姑娘看着她,难掩惊艳:“学姐,你是不是艺术学院的?你太好看了。”

上了25岁的女人总是在乎年龄的,荆羡振作起来,礼尚往来:“我来这里办事的,谢谢,你也很可爱。”

不过人妹子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她身上几秒,很快越过她,飘到身后。

“您好,请问是退房吗?”声音不若方才朝气,变得羞答答。

荆羡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手,指尖清瘦纤长,只是手背处有淡淡血痕,破坏了几分美感。

她顺着往上看,果不其然,冤家路窄。

昨晚还阴魂不散的男人褪去酒意,又是俊秀无双的模样,脖颈上被她挠开的痕迹还在,黑色衬衣下愈加明显。他也不遮,淡漠瞅她一眼,跟看阿猫阿狗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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