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129)

他受过的磨难,尝过的冷暖,遭过的误解,在这一刻对比她歉然惶恐的眼泪,根本不堪一击。

容淮叹口气,掌心贴着她的腰肢施力,半强迫地让这姑娘从略微蜷缩的姿态里恢复,淡声:“荆羡,我退学,只是想解决一些早该解决的事情。”

他抬起她的脸,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水迹,“后边发生的,也都是我计划好的结果,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荆羡不吱声。

半晌,她伸出手,够到他的衣摆,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往上掀。

容淮诧异,很快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掐住那纤细的手腕,皱眉喊她的名字,“别闹。”

“我没和你闹。”荆羡轻声,眨了下眼睛,睫毛湿漉漉,语气却格外坚韧:“我想看,我现在就要知道,我再也不要被瞒在鼓里。”

容淮:“……”

两人僵持良久。

窗外的雨势不知何时变得猛烈,瓢泼大雨砸在铁皮屋檐上,发出沉闷声响。远处闷雷翻滚,天色昏暗,正午时光,竟莫名有了入夜景象。

荆羡还没松手,一眨不眨盯着他。

感觉要耗到天荒地老。

这姑娘偏执起来,确实要命。

容淮无奈,朝后靠到墙上,别开眼去,视线对着高柜上的纸箱。

荆羡敛着鼻息,小心翼翼卷高他的T恤。男人劲窄的腰身异常漂亮,玉白的肤,浅浅的人鱼线,或许因为紧张,腹肌轮廓格外深刻。

她目光直视,没有半分羞怯。

忽而动作骤停。

右边肋骨开始显现触目惊心的暗红,她的指尖不由自主颤抖,撩到最上方,那道狰狞的伤疤再无遮掩。

八年过去,它横搁在胸腹间,并未随着时光流逝降低存在感。

十来公分长,从肋骨下端一直蔓延到最上边。两侧有缝针的零星痕迹,靠近胸骨交接的那一侧颜色额外深,像是利刃先行划破皮肉,又朝着里头刺入,狠狠翻搅脏器。

该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对着一个17岁的少年痛下毒手。

她道听途说的版本里,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一刀,如今亲眼目睹,她再不能找到借口原谅自己。

荆羡踉跄退一步,泪眼朦胧。

她想,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呢。

是她亲自将三十万交到欲置他于死地的人手里,是她间接促成了差点谋杀骗保的惨剧,也是她害得他在云离差点丧命。

若是他真在那天死了。

她甚至无从得知。

若干年后,同学聚会时,兴许才能闻得他的死讯。

届时她会怎么样?

笑一笑,唏嘘一阵,也就过了。

而那位不告而别的少年,将会永远带着苦衷,长眠于地下。

荆羡根本没法操纵自己的思维,眼前的幻象一幕幕,她几乎站不住,撑着旁边的桌子费力地呼吸。

感觉再待在云离要出事。

容淮没再犹豫,重新抱起魂不守舍的姑娘,一手拿过她的包,朝外走。

他很早就深谙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他这辈子做过许多匪夷所思的决定,也从未后悔。可当下,他却无限懊恼带她来云离躲避台风的馊主意。

打开车门,他将她放到副驾驶座,俯身帮忙系好安全带:“送你回去。”

正要启动时,这姑娘又倏然开口:“箱子。”

容淮怔了片刻,回房取那个从昨晚开始她就惦念不放的纸箱。

回去的路上,荆羡再没开口,她只是用力抱着曾经弃之如敝履的玩偶,兔子灰扑扑的长耳朵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她也不嫌脏,就这样死死搂着。

因为高速封路的缘故,回临城的路格外坎坷。绕了许久的小径和偏道,晚上八点来钟,才到小区。

荆羡坐在车里,愣愣瞧着不远处的别墅灯光,阁楼窗口挂着熟悉的蕾丝白纱,隐约能窥见里头绵软的床榻。

到家了。

容淮:“我送你过去?”

荆羡不敢看他,深入四肢百骸的痛苦和愧疚快要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不堪到了极点,她没有资格再享用他的体贴,亦没有颜面再面对他。

逃避的念头倏然取代了一切纷扰。

她只想睡觉。

可能一觉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也不一定。

荆羡默默推开了车门,夜色里,她抱着同她体型并不相符的纸箱,像个孬种的胆小鬼,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自己回去。”

容淮盯着她。

他当然可以趁此机会提一些要求,善于利用人心这一点,永远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可对上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视线,他暂时压下了那些卑鄙的想法,只目送着她离开,直到那道纤细身影快要消失在树影后,才往前跟两步:“荆羡。”

她回过头,侧脸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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