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173)

荆羡说不清是何感受,只感觉呼吸困难了些,冷空气混着雨水的潮湿,化成无形利器,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细密的痛楚。

她抬眸,看着他被打湿的额前碎发,水珠划过薄薄眼睑,沾湿睫毛,再顺着鼻梁两侧,缓缓滑落。

如泪水一般。

荆羡忍不住,抬手将那水迹拭去,顺便将他往里头拉了些许距离,“别站雨里。”

室内暖光透入,暂时照亮露台与客厅的边界。

容淮仍站在阴影处,看着目光清澄脸色粉嫩的姑娘,须臾,他挪了一步,垂眸看着两道同样沐浴在光明里的影子,俯下身,脸埋入她温暖的颈项。

他身上冰得要命,荆羡瑟缩了下,没躲,手搭在他腰侧,轻声:“所以你爸当时带着你去闹场了?”

“没。”容淮笑笑:“他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一觉醒来,怀了他孩子的女人连夜跑路,不知身处何方。一个穷教书的年轻男人,举目无亲,又没什么人脉,想打听远在临城的消息,太难了。

至于那家县城的小医院,本来位置就偏,拨了几次产妇留下的虚假号码未果,就把弃婴送到福利院去了。

荆羡怔了怔:“你们父子何时重聚的……”

“我三四岁的时候?记不太清了。福利院辗转太多家,那会儿交接手续记录不全,不容易追查。”容淮淡声:“不过等我回云离时,那女人也来了。”

荆羡沉默。

容淮直起身,撑着她身后的窗台,“觉得不可思议?”

可崔泠确确实实缠上了容昌汶。

原因也挺简单。

崔母在闹崩了的婚礼现场突发心梗,没能等到救护车就去世,崔育翰为这丧妻之痛再难原谅女儿。至于崔泠,再度成为临城圈子里的过街老鼠。

她生性好吃懒做,从前有家境光环罩着,没了这些,就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女人。

不肯工作,不肯付出劳动,穷途末路里,只有容昌汶那里才是唯一可能的去处。

荆羡:“我认为最离谱的地方是,你爸居然还肯收留她。”

容淮笑了笑。

就为这点,他曾经无数次质问过父亲,然而每回的答案总是出奇相似。

要么是我毁了她的人生。

要么是没有我的出现,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

年幼时的他始终无法理解,后边年岁长大,在容昌汶珍藏的铁罐子里翻到无数张泛黄描摹的画像,上头巧笑倩兮的少女全是同一人,或静或动,栩栩如生。

他终于懂了。

再多的愧疚也只不过是借口。

思来想去,逃不过一个情字。

荆羡皱着眉,她实在难以接受容昌汶这种愚蠢的痴情。她张了张口,想批判的话几乎就要冲出喉咙,联想到对方是男朋友的至亲,又勉勉强强咽下。

容淮笑了笑,反手将人带到怀里,“没事,我也觉得挺蠢。”

尤其是在他每一回被迫和血缘上的母亲独处一室的时刻,这种感觉尤甚。

他曾被关在暗无天日没有出气孔的橱柜里差点窒息。

也曾被恶意抓着头发撞击墙壁充当她的出气筒。

甚至被反折了双手绑起吊在房梁中央惹她哈哈大笑。

在这漫长的折磨里,他越惶恐害怕,她便越爽利,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为何非得存在,为何不肯胎死腹中。

时日多了,他也就渐渐麻木,学会冷眼相对,即便惹得这女人歇斯底里,也不肯再吭一声。

只是午夜梦回,当他缩在小小的木板床上,总会不自觉联想到白日学校里那些同龄的小孩,放学后扑向母亲怀抱的场景。

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同自己的不一样。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能笑得这样温柔。

是他太会惹她生气?

是他学习不够努力?

还是他真的。

不配活在这世上。

他始终。

想不明白。

年幼时的回忆席卷而来,直至天边落雷再度响起。

容淮捏了下眉心,余光注意到怀中姑娘惴惴不安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这一晚不该这样漫长。

“去睡觉。”

他抱她回房,顺手熄灭灯,又从后边搂住她的腰。

黑暗中,荆羡翻个身,脸贴着他的胸口,联想到崔泠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家境,有句话如鲠在喉。

过了很久,她才闷声:“高三你来医院看我时,我哥同你说完话,你便走了,当时……”

容淮一顿。

她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补充:“当时的我,让你记起崔泠了对吧?你是否在担心,若以后生活不如意,我也会日渐崩溃,变得和她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容昌汶虽然痴情,可也无形之中害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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