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独生子女生存指南(165)
终于清醒过来。
自救。
我立马转身又跑回了美术教室。
刚下课,管理员还没有来得及来关灯关设备。我找到墙角的垃圾桶,倒出里边仅有的两张废纸后,感恩戴德地扒下了套在桶上的粉色垃圾袋。
我检查过。
很干净。
套在头上完全没问题。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想不到的,就没有我做不出的事。
但是还有一些事,我真的想不到。
投影机白色幕布已经卷了起来。本储百石的画作明晃晃地印在了墨绿色的黑板上,显得模糊怪异。原来用来挡名字的那张白纸,这时候也已经不见了。
储悦,两个字,不清晰,却大剌剌的。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那一片幼稚园小班逃出来的海鸥旁边,不知道是谁用粉笔画了一只块头更大的幼儿版中班海鸥。一气呵成,潇洒利落。光影虚构的影像和白色粉末的笔迹,在这一刻,意外地达成了一种无比的和谐。
比翼双飞。这个无厘头的念头一闪现,就被我立马打消。
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我拿起讲台上的黑板擦,犹豫再三,却还是又放下了。
预备铃响过,我捏着手里的垃圾袋,匆匆跑出了艺术楼。
到底是谁呢。
我还在想。
*
雨在放学的时侯停的。
我和张放在校门口的车站分别。她上高中后就基本住她亲戚家,就在附近的小区。
回家的公家车上照例很拥挤。穿着各式各样校服的学生挤一起。
车内空调温度有点高,我被人群压得有些穿喘不过气,低头盯着一个陌生人的鞋子,努力放空自己。
想到一年前。
我们全家经历得那场重要变动。还是觉得不真实。
拆迁的消息提早一年就下来了。家家户户为此也有充足的时间为拆迁做好了准备。
当然不是什么心理准备。
我记得,几乎是不到半年吧,每户人家,也包括我们家,都争先恐后的把自家的房子翻新了一通。
除此之外,还有个别心黑胆大的直接又在原有房子的基础上加盖了一层。那时候由于我们是当地第一批拆迁的,政策还比较松,这些旁门左道的的路子倒还真走通了。
我也一直记得评估人员来的前几天,我们一家四口是如何度过的。
在储标的督促下,我们全家开展了前所未有的大扫除。
自建的小洋房实在是大,储盛那阵子正好有些感冒,跟着一起干了大半天后他就嚷嚷着撂摊子不想干了。当时储标也二话没说,跑去厨房提着张长凳冲上去追着他打。
储盛见状扔了抹布就冲楼上,往自己房间里跑。哐地一下甩上门反锁,任后面赶来的储标在外面怎么砸门,他都巍然不动。
储标最后砸累了,就干脆放下长凳,直接坐了下来。
“我是为了自己吗?”他微微喘着粗气,说话的时侯,裹着厚厚一层脂肪的肚子藏在发皱变形的白色工字背心下一起一伏。
“我这么累死累活的你们做小孩的怎么一点都不懂。”
“长这么大了,读的书都给狗吃了,到底懂不懂我的辛苦。”
背后一整片的晚霞沉在刚擦拭干净的玻璃墙外。他在门外说,与其是说给储盛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就站在一旁,手里绞着块滴着黑水的抹布,心里堵着什么东西,也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一直到晚上储盛都没出门。
而我像是被赋予了某种使命,拼命扮着乖。手上一刻不停,好像是要把他的那一份也一起补上。一个闹就算了,两个都不懂事,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我想不可以这样子。
工作都做完后,储标敲门叫储盛出门吃完饭。
大家都很平和。
我从饭菜里抬起头向外看,只觉得记忆中家里的窗户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
评估当天,专家来了四个,个个穿着衬衫西裤,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漠。储标人前马后的给人点烟,带路,笑脸贴人家冷屁股。
陈兰也跟在一旁时不时的美言几句。
我和储盛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只是沉默。说实话,我从前没见过爸爸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想抗日剧中给皇军带路的的汉奸。
汉奸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但是爸爸却只让我觉得心酸。
我知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几乎已经走到了拮据的边缘,拆迁根本就是从天而降的一次重生。所以能多算到一些拆迁款,能给这专家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储标才会拉着我跟失心疯似的把整个房子都打扫了一遍。
认真请扫过的房间踩满了来来往往的脚印。拆迁方案很快就下来,储标对金额并不满意。我们家的房子当时造的时候花了储标全部的心血和金钱,琉璃砖和瓷器墙都是花了大价钱拱上去的。但是最后能分到的钱,却跟人家的砖墙水泥房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