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被夹在中间，日子不好过。淑梅心里理解，但她觉得满丰刚才的话，已经是在为他的朋友催款了。

“可是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们不要在生产了，他们过了快两周才给我回复，说已经做完了。可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说量比较大，要等一等才能安排生产的。”淑梅和满丰争辩，她心里认定厂家是知道要取消订单后，怕丢掉订单，赶工生产的。

满丰又沉默了好长时间。淑梅忍不住站起身，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天已经黑了，一盏白炽灯在她的头顶上幽幽地发着昏黄的灯光，她的影像印在窗户的玻璃上，像一张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发黄的图片。

“可是……可是，他们确实已经做出来了，他们让我看过的，货在他们库房里。”满丰有些支吾地说。

“那又怎样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赶工赶出来的。”

满丰听了淑梅的话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许吧，但是淑梅，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行当的具体情况。他们是个小厂，生产周期比较长，也有可能他们接到你的通知的时候已经开始生产了，也许都快完工了。而且原料什么的，都已经备好了，如果直接停产，他们的损失会比较大。这个情况我了解，厂家怕误了交货日期，一般都是外松内紧，对外说还没开始，其实已经开始干了，给自己留些余地，免得到期交不上货。”

“可是……”淑梅不知该说什么。

“淑梅，你看这样好不好，”淑梅好像能感觉到满丰在电话那头陪着笑，“你付他们一部分，比如一两万美元，至少别让他们全赔了。”

“可是满丰，我到哪去弄两万美元呢？我现在每月的薪水两千多，乱七八糟的都刨掉也就两千块不到，去除生活开销，每月也就剩三四百。我已经一年多没给我爸妈寄钱了。”淑梅说的是实话。

“淑梅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你在美国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总比他们强些。再说，你让我怎么办呢？虽说他们不可能去美国和你打官司，但我是担保人啊，而且和他们有私交，你让我很为难。淑梅，你在美国，两万美元不是什么难事，我觉得你不至于拿不出这笔钱。”

淑梅的眉头锁成了结，她用手撑着额头，心里一团乱麻。满丰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也许再找一份工作，比如晚上去办公楼做清洁，一年应该能挣出两万美元，但是她现在既没这份体力，更没这份心力。她连现在这份工作都有点不想干了，而且她心里总觉得是厂家有意赶工，才造成这个局面，厂家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她来埋单？

“淑梅，”满丰的口吻有点讨好，“你现在情况应该只是暂时的，以后能找到收入更高的工作。要不这样，你按照你的情况慢慢还，比如一年五千美元，分四年还清。我去和他们交涉，大家各让一步好不好？这样让我也能有个交代。”

满丰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淑梅不好意思在坚持。她明白满丰的难处，说到底，满丰是为了帮她。她答应满丰考虑一下，但心里还是窝气，觉得被生产商耍了。她在床上哭了好久，心里翻来覆去的放不下，一整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淑梅到超市上班，发现自己负责的货架几乎是空的，按超市的工作要求，前一班的员工应该在自己当班结束前，将所有货架上满。她每次当班都是按照这个要求做的。淑梅本来就因为货款的事心情不好，看着货架上稀稀拉拉的货物，自己还要替别人擦屁股，心里很是不快。

在她前面当班的是朱迪。朱迪打扮时尚，一头染成金黄的卷发高高地束在头顶，深棕色的发根却透露出真实的头发颜色，蓝色的眼影几乎布满整个眼泡，口红永远是鲜艳的桃红色。朱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不过淑梅听有人偷偷嘀咕，说朱迪都快五十了。

朱迪当班结束前的上货从来都是马马虎虎，但是以前缺的不多，淑梅也没说什么，自己上满就是。但是朱迪好像觉得淑梅好拿捏，最近缺货越来越多，淑梅提醒了朱迪几次，朱迪开始还和淑梅打哈哈，后来就对淑梅冷言冷语，要她管好自己的事，不要对别人指手画脚。

淑梅刚来没多久，分给她的区域是货物最杂，上货最频繁的区域，一般新来的员工都是从这个区域开始，只有再来新员工才会往其它活轻松些的区域调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新员工，淑梅也没什么好抱怨。

但是淑梅到底年龄大了，干活不像年轻人那么利索。再加上干芦荟农场的时候肌肉劳损，肩膀一直感觉不适，双臂抬到齐肩的高度就开始感觉疼痛，举得越高疼痛感越强。她的右臂和右手经常发麻，感觉紧绷绷的，好像里面有一根被拉的紧紧的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