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见你(157)

安娜点点头,却还是有些忧郁:“行是行,那我出门那天戴什么呢?”

“……”

最后,解决办法是,谢菲尔德帮她收拾的行李,带什么帽子由谢菲尔德决定。

安娜坐在床上,歪头望着她俊美的老情人。他半跪在她的行李箱前,头微微低垂,正在帮她整理和挑选衣服。她看着看着,两只手撑在床上,划船似的慢慢地、缓缓地挪到了床边,一只脚伸过去,搁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没你我该怎么办,柏里斯。”

谢菲尔德看了她充满肉感的脚掌一眼,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收拾行李箱。

没能得到回应,安娜不太开心,撅着嘴,两只手继续往前挪,涂着鲜红色趾甲油的脚趾头几乎伸到了他的唇边。就在这时,谢菲尔德收拾完行李箱,扣住她的脚踝,转身压了上去。

金黄色的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照射出空气中躁动、细小的尘埃。一条雏菊印花图案的睡裙,柔若无骨地滑到了地上。

——

抵达洛杉矶后,他们的第一站是墓地,并不是那个著名的好莱坞永恒公墓,而是一个普通的墓园,里面葬着安娜的母亲。

一路走过去,安娜看见不少可爱、好玩的墓志铭①——是的,好玩。有一条墓志铭,居然是“早就跟你说我病了嘛”,没有姓名,没有出生日期,只有这么一句话。安娜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经常前来扫墓的人耸了耸肩,毫不见怪:“那老头靠这句话赚了不少花束,值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墓志铭,比如故意修葺成椅子的墓碑,墓志铭是“来我身上坐坐吧”;又比如,一座光滑的大理石墓碑,前面都是正常的姓名或年月日,最后忽然来一句,“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再比如,带着粗话的墓志铭,“该死,这里面真黑”……这些最后的幽默冲淡了安娜对死亡的感伤,她几乎是面带笑容地走到了布朗女士的墓前。

当她看见墓碑的一刹那,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这墓碑一看就不是布朗女士自己的手笔,大理石材质,光可鉴人,上面有姓名,有出生日期,有死亡日期,甚至有死因,却唯独没有墓志铭。

因为,她死于一场无法预测的意外,身边没有亲人,只有一个不想承担丧葬费、不知所踪的爱人,没人知道她想在墓碑上留下什么,她错过了与生者最后一次对话的机会。

安娜的情绪瞬间坍塌崩溃,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她扁着嘴,背靠着墓碑,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抽抽搭搭地说:“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我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她走了,她死了,我该怎么办……她有没有想过,我也能给她想要的未来……”

泪水一颗一颗打湿了她的手臂,冲花了下睫毛的睫毛膏。她真是个又坏又自私的女孩,都到母亲的墓前了,心里想的依然是,对方再也没办法看到她的改变了。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很需要母亲的肯定。

有的父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对儿女的一句赞美,胜过其他人的千言万语。

安娜没有难过太久,她已经为布朗女士哭过太多次,而悲伤会随着悲伤的次数而减淡。就算她想要难过,也没有多少悲伤让她难过了。

谢菲尔德半蹲下来,掏出干净的手帕,擦掉她黑乎乎的睫毛膏和眼泪,然后,把手帕折叠起来,毫不嫌弃地按住她的鼻子,哄着她擤鼻涕。

安娜看着他那双冷色调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看了又看,泪水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虽然她现在已经碰见这个人了,也跟他相爱了……可是万一,万一当时她没有碰见他,该怎么办?

她会不会跟她母亲一样,死在某个城市的街头,无人安葬?

或者说,她已经死了,这只是她临死前幻想出来的一个美梦。想想也是,像她这样的坏女孩,根本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感情。遇见谢菲尔德时,她的人生就像天际线苍然的黄昏般,随时会与火红色的彤云、纤长乌黑的影子坠入黑暗。

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蛋儿,她是那么普通,没有任何优点,懒惰、邋遢、脾气暴躁、性格冲动、举止粗俗,没有教养,也没有品味。她拥有一个不值得被拯救的灵魂。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值得。”

是谢菲尔德。

不知不觉间,她将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谢菲尔德看着他的少女,她总是神采飞扬,满脸欢笑,爵士乐一响,就会摆动裙摆,随着音乐扭动起来;报纸上一些过时、乏味的小人儿漫画,都能让她格格发笑。他的周围总是充满了她朝气蓬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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